烏珠笑的不懷好意。
榮妃驚恐道︰「你不要把三阿哥扯進來!」
「為什麼不!」烏珠執拗道,「三阿哥既然要做大事,就要禁得住情愛的考驗,額娘難道不想看看三阿哥的心到底堅強到什麼程度?」
榮妃的手腕被她握著,有一絲疼,但內心卻被她的話打動了。
當初烏珠之所以不喜歡凌波,就是因為她跟三阿哥胤祉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烏珠最不喜宮女們攀龍附鳳,鑽營投機著往阿哥被窩里鑽。賤奴如何配得上龍子鳳孫?所以她故意讓榮妃把試婚格格換成凌波,就是要看著她被破了身子,看著她被遺棄,看著她的痴心妄想成為一場泡影。
如果胤祉知道凌波被指婚給了博哲,他會怎麼做?
三阿哥乃榮妃所出,如今已經是康熙五十年,阿哥們人大心也大,對那把椅子各種蠢蠢欲動,除了親情之外,權勢地位也推著他們母子形成利益同盟。榮妃對三阿哥充滿期盼,她是真的想看看,胤祉是否有做大事的冷硬心腸。
屋子里的碎片已經都清理干淨,烏珠也在宮女們的服侍下,換了素淨的衣裳,頭面首飾都取下,耳垂上只有兩點珍珠,兩把頭上也不過一朵素雅的絹花。
書案上攤開了佛經,硯台上倒了些許清水,香爐里也換了香料。
有宮女取出來一塊新墨,剛要往硯台上伸去,就听見外頭稟報,說三阿哥來了。
三阿哥胤祉穿著青白兩色瓖了黑邊的四開衩長袍,大步流星地進來。跟康熙如出一轍的容長臉,丹鳳眼倒是蠻像榮妃,可見母子的血緣。
烏珠吩咐人上茶,自己迎上去笑道︰「三哥來啦。」
胤祉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點頭道︰「額娘派人傳話,說你有事找我?」
烏珠歪著頭,眼中閃過一絲微芒。
「三哥可知道今日發生的大事?」
胤祉早已分府在外,且有差事在身,並不常在宮中走動,而且事情發生才一個中午,自然不曉得。
烏珠垂下頭,低聲道︰「我跟簡親王府博哲貝勒的婚事,取消了。」
「啊?」胤祉微微吃驚,「怎麼可能?」
烏珠于是將凌波試婚、米思翰告狀、太後指婚的過程都同他說了一遍。
「那凌波,原來竟是富察家的格格,正是一等一的貴女。如今指給了簡親王府的貝勒,你說是不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烏珠抬著眼角看他,手指卻無意地絞住了帕子。
胤祉微微有些出神,察覺到烏珠的目光有些探究的意味,回頭道︰「博哲是你看上的男人,你們的婚事取消,你竟然如此平靜?」
烏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太後指婚,皇阿瑪默許,我不過是個格格,又能怎麼樣呢。倒是三哥你,」她微微抬著下巴,盯著胤祉的雙眼,「對于富察格格和博哲的婚事,就沒有什麼想法麼?」
胤祉淡淡道︰「他們的婚事,與我有什麼干系。」
「是麼……」烏珠咬住了下唇,目光中有一絲狡黠,「前兩日听的有奴才亂說,凌波在宮里與三阿哥見過幾次面,看來是謠傳了。」
胤祉瞥她一眼︰「她既然在額娘處當差,見過我幾次,又有什麼奇怪。」
烏珠點點頭︰「她原本不過是富察家名不經傳的一個庶女,進宮也是做奴才,如今卻成了太後的義女,京里最尊貴的格格,還與簡親王府結了親,可謂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不知是她運氣太好,還是心計太深……」她聲音低了下去,眼楮向胤祉看去。
胤祉臉色發冷︰「別人的事情,你還是少操點心罷。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他轉過身,見站在書案邊上的那個宮女正捏著塊墨,便又回頭對烏珠道︰「抄佛經要誠心,墨是要自己磨的。」
說罷,干脆地抬腳出門。
烏珠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宮女手里的墨,不禁深深地咬住了下唇。
※※※
凌波醒過來已是申時,屋內只有繡書和瑞冬兩個人,伺候她起床洗漱換衣。
「畫屏呢?」凌波隨口問道。
繡書正幫她整理衣擺,回話道︰「福晉方才派人把她叫去了。」
凌波正要點頭,月珠慌慌張張闖進門來。
「格格,畫屏叫人給打了!」
她因為慌張嗓門有些大,把屋里三人都嚇了一跳。
凌波吃驚道︰「怎麼回事?什麼被打了?快說清楚!」
月珠絞著帕子,焦急道︰「方才畫屏被福晉叫去問話,不知怎麼觸怒了福晉,說是叫了婆子狠狠打了十板子,趴著抬回來。奴婢只看了一眼,好嚇人啊……」
她似是真的被嚇到了,眼眶里隱隱淚水滾動。
凌波著急道︰「人在哪里?」
「剛抬回她房里去了。」
主僕四人忙出了上房,往畫屏的屋子快步而去。
果然一進門,就見畫屏趴在榻上,兩個小丫鬟站在榻前,一個手里拿著藥,一個去扯她蓋在背上的被子,要替她上藥。
畫屏兩手反過來按住被角,哭道︰「擦什麼藥,讓我死了算了!」
凌波微微皺眉,繡書立刻喝道︰「畫屏,你這是什麼話!格格來看你,正是心疼你,你還不快讓小丫頭們給你上藥。」
畫屏淚痕斑駁,雙手捂臉道︰「格格疼惜我,可我實在沒臉見人了,倒不如一死!」
她在福晉屋子里挨打,許多奴才丫鬟都親眼看見的,又是一路被婆子抬回來,如今一定闔府上下都知道了。她本是格格身邊的大丫鬟,剛剛走馬上任,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鬧這麼一出,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笑話她,什麼體面都給丟盡了,自然是覺得羞愧欲死,再沒臉在別人面前抬頭走路了。
凌波雖然還沒完全融入這個時代,可也不是傻子,畫屏這麼哭鬧,無非是做給她看,要她做主罷了。
「什麼死呀活呀的,你是我屋里的大丫鬟,正該是大家的表率。福晉打你,正是對你有期望。你不說改進,還這般哭鬧,一點委屈都受不得,將來我還怎麼用你?!」
她對畫屏的做作很是不喜,神態便有些嚴肅,聲音也不自覺有些重。
畫屏雖是捂著臉,卻一直在指縫里觀察凌波的臉色,見她似乎真的動氣,忙見好就收,慢慢止住了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