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們輪流做東的聚會,終于輪到了太子妃瓜爾佳氏。
瓜爾佳氏對太子諸多害怕,如果在東宮舉行聚會,對她來說,實在需要承受太多的壓力,她沒有這個膽子。
而現在這種政治敏感時候,她又不敢跟宮里的一些娘娘們走的太近,不然萬一惹起太子變態的猜忌,反而又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所以她向宮里的老好人太後,發出了誠懇的請求,終于在寧壽宮借了一塊地方,來舉辦這次聚會。
對此,三福晉董鄂氏、四福晉烏喇那拉氏,還有凌波和安珠賢都表示理解,只有八福晉郭絡羅氏頗有微詞。
「我說二嫂,你都跟著我們見識這麼久了,怎麼到現在,膽子還是只有這麼一點點大」她比了小指甲的一小截,非常嫌棄地說道。
瓜爾佳氏當然是不好意思,怯生生道︰「讓八弟妹笑話了。」
郭絡羅氏泄氣地雙肩一垮,擺手道︰「算了算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跟你說什麼了。你呀,就是劉備他兒子。」
瓜爾佳氏臉一熱,人家說她是扶不起的阿斗。
烏喇那拉氏甩著帕子打了郭絡羅氏一下道︰「說什麼呢,沒大沒小。」
郭絡羅氏斜睨道︰「四嫂心情甚好,最近皇上可沒少夸獎四阿哥持重,想來也是四嫂這個賢內助輔佐有方。」
烏喇那拉氏眼神一閃,淡淡笑道︰「說什麼賢內助,我不過是管管家里的大小事罷了,爺們兒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咱們婦道人家插嘴。」
郭絡羅氏冷笑。
凌波有點頭疼。一向尊老愛幼,恭敬謙讓的這些妯娌們,隨著奪嫡的日益激烈,終于也開始貌合神離起來。
不對,其實應該說早就貌合神離的,只不過現在變得更加地敏感,更加地猜疑。
她不喜歡這種轉變。
聚會本來是為了女人之間互相理解互相體諒互相安慰而存在的,如今變成福晉們互相試探的工具,讓她覺得這個聚會失去了原來的意義,索然無味。
算了,過了這次,以後還是盡量別參加了吧。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暗藏機鋒的唇槍舌劍。
「格格,那邊的花兒開得好,去看看吧。」畫屏極有眼力地為她找了一個離開的借口。
凌波點點頭,起身走開。
一貫以來,她身邊最親近的都是繡書,無論走到哪里,一般都隨身帶著。然而這次,繡書突然間身子不爽,畫屏便強烈要求,說讓繡書好好休息,讓她陪著凌波進宮。
凌波為著繡書健康著想,這才答應下來。
如今看來,畫屏倒也聰明,對她的心思揣摩地也還到位。
「格格,你瞧這桂花多好看呀。」
畫屏一路引著她往桂花叢中走。
凌波覺得這一樹樹的桂花十分賞心悅目,而且香氣襲人,令人心曠神怡。
「咦格格你瞧,這有道小門,不知通向哪里。」
畫屏有了一個新鮮的發現。
凌波走過去,見是一個月亮門,門那邊是層層疊疊的假山,和繁密的樹木,曲徑通幽,似乎已經出了寧壽宮外。
「這里竟然還有這樣一個秘密的出入通道……」
凌波好奇地穿過了月亮門。
假山後面突然轉過來一個藍衣的中年太監,對凌波躬身,低眉順眼道︰「我家主子有請凌波格格。」
凌波一怔,對他這種突兀的出現立刻產生了很大的懷疑,她一回頭,見身後不知何時也出現了兩名小太監,前後三個人把她跟畫屏給夾擊了。
「格格不必驚疑,我家主子乃是格格的舊識,只想請格格移步一見,並無惡意。」
凌波皺著眉,想從旁邊繞過去。
太監一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格格,請不要為難小的。」
凌波不悅地道︰「你們主子是誰?」
太監低著頭︰「格格去了,自然就知道。」
「如果我不去呢?」
「那,奴才只有得罪了。」
中年太監手輕輕一擺,在凌波身後的兩個小太監上前一步,就把畫屏給抓住了,並且還捂住了她的嘴。
凌波驚疑不定。
「小的不想冒犯格格,請格格移步。」
凌波意識到,這個中年太監,包括身後的兩個小太監都是有武功在身的,如果她反抗或者大聲叫喊,說不定他們會采取什麼極端的手段。
她想了想,說道︰「好,我跟你走。」
中年太監點頭道︰「請。」
他朝旁邊一讓,伸長手臂做出請的姿勢。
凌波剛走兩步,身後傳來嗚嗚之聲,一回頭,見畫屏還被人家拿捏在手里。
「主子只邀請格格一人,格格的婢女只得在此留步,不過格格放心,奴才們不會為難姑娘,等格格見完主子,自然回讓她跟格格團聚。」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能說什麼呢。
凌波什麼也沒說,只給了畫屏一個安慰的眼神,便跟著中年太監走了。
果然是曲徑通幽,一路上除了鳥鳴之聲,竟然一點人聲都沒有听到。
會不會連常住宮里的老人,都未必知道這麼個地方?
凌波覺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條綠色的封閉式長廊里,繁茂的樹木枝椏在頭頂搭成一個蒼穹,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形成一個獨立的小天地。
她走著走著,悄悄地把手里粉色的帕子掛在了一條不明顯的枝椏上。
領路的中年太監仿佛一點都沒有察覺,依舊老實地領著路。
當凌波覺得自己已經快在這個叢林迷宮里暈頭轉向的時候,太監終于停住了腳步。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古意盎然的小亭子,亭中一個男子背對她而立。
她覺得這個背影有點眼熟,左右一看,那領路的中年太監竟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果然是高人。
她按捺了一下跳得有點快的心髒,抬腳邁上了台階,往亭中走去。
亭子里的男人轉過身來。
凌波愣了一下。
「又是你」
她語氣中有驚訝,也有不滿。
這個男人,是三阿哥胤祉。而現在,她想稱之為陰魂不散的三阿哥胤祉。
胤祉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他似乎消瘦了許多,眼神中充滿了憂郁和柔情。
「凌波,好久不見了。」
凌波皺著眉沒說話。
胤祉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還在怪我,不該把我們的感情公諸于眾,破壞了你的名節。」
凌波冷冷道︰「原來三阿哥還知道自己做錯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應該這麼做。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知道嗎,我只要一想到你會嫁給別的男人,我的心就好像刀割般的疼。」
胤祉握住了她一只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仿佛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她感受到自己內心澎湃的情感。
他的眼楮就像夜色下的大海,那種濃烈的憂郁,那種豐沛的感情,是那麼令人動容。
凌波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真是夠了
「誠親王,收起你那一套吧」
胤祉怔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你,你說什麼?」
凌波又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字道︰「我說,誠親王,我不是傻瓜,收起你虛偽的一套吧。」
胤祉放開了她的手,捂著自己的心口,倒退了兩步。
「虛偽?你說我虛偽?」他受傷地道,「你果然已經變心了。如果是從前,你絕不會說這樣傷人的話。」
凌波冷然道︰「從前是從前,從前已經過去,現在的我,再也不會被你迷惑。」
胤祉搖頭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是拿真心對你的。」
凌波低著頭,將自己的神色掩藏在垂落的劉海之下。
「生在帝王之家,你還能有真心麼?」
胤祉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眼楮睜得很大,他覺得眼前的凌波突然變得好陌生,他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凌波抬起了頭︰「誠親王,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是富察家的女兒吧?我是說,在我剛剛進宮的時候,在我被送到簡親王府做試婚格格之前,所有人都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而你,是最早知道的人吧?」
胤祉的臉色慢慢冷了下去。
凌波知道自己猜對了。
「如果我不是富察家的女兒,像我這樣卑賤又普遍如螻蟻的宮女,應該永遠也不會引起你這高高在上的天潢貴冑的注意。」
「如果富察家不止我一個女兒,你一定也不會對我表現出這樣大的熱情。」
「誠親王,我雖然足不出戶,可是不代表我是個白痴,有些事情我不想說的太清楚,是為了給彼此留一點臉面。」
胤祉的臉已經完全冷掉了。
凌波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胤祉,如果說四阿哥胤禛是鐵面王爺,那麼三阿哥胤祉就應該是鐵石王爺,他的心是鐵石做的。
最初的時候,她真的以為胤祉對富察凌波是愛情,至少也是感情,所以盡管對這個男人敬而遠之,可至少她還沒有產生反感。
然而,直到那一次,他當著康熙的面說與她有私情,逼得她自檢身體以示清白,她就覺得,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是不可能把放到這樣殘忍的境地的。
帝王之家無親情,既然他對她沒有感情,那麼他的熱情他的追求,就是帶有目的的。而這種目的,只要稍微多想一想,就能夠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