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雖然黎芳草出身王室,雖然安南王一直很仰慕中原文化,但是因這是最小的女兒,也是最小的孩子,作為老ど總是特別受寵的,黎芳草從小到大基本沒受到什麼約束,武功打架什麼的很擅長,文學禮儀那是一塌糊涂。郭佳氏這時候問起她的詩詞學問,那她基本就是一個見光死了。
「恩,這個……」她蹙起眉頭作深思狀。
郭佳氏笑笑道︰「難道芳草公主是記憶里的詩詞太多,不知道該背哪一首好麼?」
眾人都笑起來,有幾位姨娘還用帕子掩著嘴,互相打眼色,看她笑話。
黎芳草咬了一下牙,大聲道︰「福晉,我並不會背詩,從小到大都沒有學過詩詞歌賦,但是我的功夫很好,就算是我們安南國最勇猛的武士,也未必打得過我」
她驕傲地抬著頭。
郭佳氏笑道︰「說的是,人各有志,不管學文還是習武,都是一技之長嘛。」
黎芳草用力點頭,福晉果然是善解人意。
「只是……」郭佳氏干笑一下,道,「我們大清的貴族女子,多多少少肚子里總要有些墨水,就算不是做學問,休養也是要有的。像我們博哲啊,就喜歡像凌波這樣文質彬彬口吐蓮花的女子。」
凌波微笑著低下頭。
黎芳草抿了抿嘴,鼓了鼓臉頰,有點泄氣。
「算了算了,背詩也不過是應景,怡情罷了,不值當計較。咱們去前面水榭坐坐。」
眾人都說好,于是便一起往那水榭過去。
已經有丫鬟先進了水榭,準備茶水瓜果,撢撢那不存在的灰塵什麼的。
眾人進了水榭之後,各自落座,隔著水榭的一圈欄桿,正巧望見那碧波蓮葉荷花。
郭佳氏身後有丫鬟輕輕打著扇子,凌波倒是喜歡自己打,便拿了一把團扇在手里搖著。
「對了,前兒听說一件新聞,說是皇上要給你母親家與雍親王結親家呢。」
眾人听見這八卦,都顯出感興趣的神采來。
西林覺羅氏問道︰「咦?我怎麼听說是皇上要跟富察家結親家呢?」
凌波笑道︰「你們說的都對,卻是兩碼事兒。福晉說的,想必是指前些日子*里流傳出來的傳聞。說是四福晉帶著弘歷去宮里請安,皇上素來喜愛弘歷的,每回進宮,總要帶他半日,那天便問起跟弘歷有關的一個趣聞來。」
原來有一日李榮保的福晉福慧抱著女兒和卓跟四福晉在一處聚會上踫見了,弘歷比小和卓大了半歲左右,見了小和卓,竟不知怎麼的就喜歡上了,趁著福慧和四福晉說話的當口,竟拉住了熟睡中的和卓的小手。
福慧和四福晉直到說完話要分開的時候才發現,待要去掰開弘歷的手,他卻不肯,反而哭鬧起來,而小和卓被他吵醒,也哭了起來。
一時兩家大人都急了,忙哄著,說不分開他們了。
也不知弘歷這小孩兒是不是听懂了,竟然便止了哭聲。
他不哭了,小和卓竟然也就不哭了,含著眼淚睡著,弘歷卻睜著一雙瑪瑙般的眼楮,盯著她看個不停。
四福晉便隨口笑言,說不定弘歷要找小和卓做小媳婦。
康熙也是听了這個笑話,所以那天弘歷跟著四福晉進宮,他就調笑起這小孩兒來,問他是不是要娶和卓當新娘。哪知弘歷這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孩兒,竟然唧唧咯咯笑起來,好像在回答康熙的話似的。康熙覺得有趣,便開玩笑說那皇瑪法給你指婚好了。
于是宮里便傳出雍親王要跟富察家結兒女親家的傳言來。
凌波這樣一解釋,眾人這才明白,都笑言小孩兒童真,倒是十分可愛,只是也沒把康熙指婚的話當真。
不過凌波卻知道,在不久遠的未來,和卓真的就會嫁給弘歷呢。
「那麼說皇上要跟你們富察家結親的,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說到這個,其實就是烏珠和馬武的事情了。
回京之後,烏珠便跟康熙招認了回京的理由,康熙召見了馬武問話,馬武便呈情,說要求娶烏珠公主。康熙便問他,老頭子米思翰同意了沒有。
米思翰那會兒卻還不知道這件事,等馬武回家一問,先被老頭子揍了一頓,又問在他之前,還有多少人已經知道了。馬武便說除了太後、皇上,就只有凌波知道,並且這三人都已經同意了。
米思翰想了想,對烏珠也沒有太大的惡感,倒是听說她那潑辣的性子,反而挺合他胃口的,既然從前跟她有過節的凌波都同意了,他也就沒啥好反對的,再說,富察家四個嫡子,還有好些個庶子,總該出個額駙,便也同意了。
「這麼說,這事兒已經是定下了?」
凌波點頭道︰「八九不離十,想必只等著納采了。」
眾人便連聲說恭喜。
郭佳氏道︰「這倒是件大喜事兒。」
她笑了一會兒,突然轉向黎芳草道︰「我們只顧自己說,倒忘了芳草公主了,想必公主听得無趣了吧?」
黎芳草原本已經听得昏昏欲睡,一听到郭佳氏問她,立刻精神一振,條件反射似的擺手道︰「不會不會,挺有趣的。」
眾人都捂嘴偷笑起來。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不由暗惱。
郭佳氏也暗笑,不過面上卻哼了一聲道︰「有什麼好笑的。」
眾人忙收斂了神情。
這時候有下人過來稟報,說是午膳預備好了,請主子們去餐廳用膳。
郭佳氏忙熱情地邀請黎芳草,黎芳草也樂得擺月兌眼前尷尬的處境。
進了餐廳,一群姨娘們嘰嘰喳喳地分派著座位,郭佳氏臉一沉,眾人立刻都屏聲斂息,迅速地在各自的位子前站好,郭佳氏拉著凌波的手,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在她另一邊,等她們都落了座,姨娘們才敢落座。
這樣的場景,黎芳草覺得陌生極了。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正妻和妾室之間的差距。如果她嫁給了博哲,是不是也要像這些姨娘一樣,對正妻凌波恭恭敬敬、誠惶誠恐,看她臉色行事呢?
她的位子在郭佳氏和西林覺羅氏中間,郭佳氏見她臉上有些茫然,猜到是怎麼回事,並不點破,只點手叫了一個大丫鬟過來。
「今兒是什麼菜色?」
丫鬟笑道︰「廚上听說公主來了,特意準備了蟹宴。」
「哦?天還熱著,蟹已經肥了麼?」
丫鬟笑著道︰「想必是正好了,廚上才會準備的。」
郭佳氏滿意地點點頭。
這個大丫鬟回完話,便有廚上的丫鬟們流水一般端著配佐的小菜上來,菜品無一不精美,令人食指大動,最後中間一大盤熱氣騰騰騰的蟹,紅彤彤的蟹殼,肥大的蟹螯,充滿了誘惑。
然後,丫鬟們給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上了一套蟹八件。
小方桌、腰圓錘、長柄斧、長柄叉、圓頭剪、鑷子、 子、小匙,總共八樣,其他人面前都是銀制的,只有黎芳草面前的是金制,金燦燦耀眼生輝。
黎芳草望著這些更像是藝術品的工具,有點傻眼。
她何曾用過這麼講究的吃蟹工具。
郭佳氏眼角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已經茫然了,這金制的蟹八件,是蘇州一位富商送給雅爾江阿的,其實平時並不用,只不過今日她特意叫人找出來,專門震懾黎芳草。
固然這麼一點金子在黎芳草眼里不值得什麼,但這樣光燦燦的八樣精巧至極的小物件擺在眼前,若是沒有用過,動作一定會極為笨拙。
先有丫頭夾了一只大大的螃蟹,放在郭佳氏的碗里,大家這才紛紛開動。
只見她們將蟹放在小方桌上,用圓頭剪刀逐一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腳。
有個姨娘見黎芳草一動不動,突然輕笑一聲道︰「難道公主不會吃螃蟹?」
「誰說我不會」
黎芳草碗里也被放了一只大螃蟹,她一把夾起來放到小方桌上,學著別人的樣子,拿起圓頭剪刀,慢騰騰地剪著蟹腳,以拖延時間,便于觀摩。
她見大家都專心地對付著眼前的螃蟹,似乎沒人注意她了,便掃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凌波手上。
凌波已經剪完了蟹腳,用腰圓錘對著蟹殼四周輕輕敲打一圈,再以長柄斧劈開背殼和肚臍,之後拿 、鑷、錘、匙等,或剔或夾或叉或敲,取出金黃油亮的蟹黃或乳白膠粘的蟹膏,取出雪白鮮女敕的蟹肉。
一件件工具的輪番使用,一個個功能交替發揮,好像是彈奏一首抑揚頓挫的食曲。
黎芳草只瞧得眼楮都直了,連自己的蟹掉在桌面上都不曉得。
只不過,凌波剔出蟹肉之後,卻並不是自己吃,而是端到了郭佳氏面前。
郭佳氏笑道︰「我說你如今並不能吃蟹,怎麼就動作起來,原來是為了我,真是有孝心了。」
凌波笑笑。
黎芳草疑惑道︰「為什麼凌波不能吃蟹?」
眾人都看她一眼。
郭佳氏道︰「啊,我倒忘了,公主還不知道。我們這少福晉呀,早上才由大夫診斷出來,說是喜脈,如今是雙身子的人了」
眾人都笑起來,又再道一遍恭喜。
恰巧這時候有小丫鬟又端來一只托盤,繡書從盤上端過一碗香粳米粥,還有已經搭配好的四碟小菜,依次放到凌波面前。
「廚上知道少福晉害喜,怕是胃口不好,所以特意做了這些開胃的小菜,又想少福晉多吃些進補,便把粥熬得稠稠的。」
黎芳草突然發現眼前的螃蟹,正翻著肚皮沖她張牙舞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