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聚豐園的一路上都在琢磨,這事是當了茗玉說好呢,還是背著她只和慎言說?當她面恐怕她撒潑,背著她,回頭又說自己眼里沒她,他們內宅的事倒繞過了她去……左思右想了半日,還是當著他們夫妻兩個說的好,自己也要做出委曲狀來,不依不饒方才好,必要時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鬧,就說慎言壞了她院子里的名聲,叫茗玉給她想轍,這樣茗玉恨不著她,又不得不把事擔下來,她去求老太太要比自己去說效果好得多,正房都肯擔待了,老太太還有什麼道理不答應呢。
打定了主意便一路往前趕,恰好路上遇著了慎言的小廝,翠屏喊了他問道,「大爺今兒可在園子里?」
那小廝回道,「才剛回來的,這會子在大*女乃屋里說事呢。」
毋望心道那再好不過了,便進了園子里,翠屏擔憂的拉了她道,「大*女乃也在呢」
毋望拍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自有道理。」
園內丫鬟通報道,「劉大姑娘來了。」
一會兒慎言和茗玉都迎了出來,言大*女乃親熱的挽了她的胳膊道,「今兒吹的什麼風把姑娘吹來了?平日可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呢」
毋望面上無波,暗道,什麼風?邪風過會子你知道了,只怕不待見我,還談什麼貴客當下也不多說什麼,跟了他們夫婦進了花廳,茗玉讓坐讓茶,萬分的客套有禮,慎言笑嘻嘻道,「妹妹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麼?」
毋望斜他一眼,哼道,「你做的好事,卻來問我?我今兒是來找嫂子給我申冤的。」
那夫妻倆面面相覷,慎言面上古怪,大概是猜著了一些,又不敢肯定,就試探道,「我何時得罪了妹妹麼?」
「你還裝傻」毋望抽出帕子哭起來,邊哭邊道,「你就是這麼當哥哥的?不顧念我也便罷了,這會子叫我難做人了,你怎麼給我交待」
茗玉一看慌了神,怎麼好好的說哭就哭了急忙吩咐丫頭絞了帕子來給她擦,一面道,「什麼樣的大事,妹妹只管同我說,理他做什麼」
毋望指著慎言鼻子對茗玉道,「你問他去他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妹妹屋里的人他也惦記,這會子好了,我屋里的玉華有了喜了,叫旁人怎麼說我一個姑娘家房里出了這這種沒臉面的事,我要看看你們怎麼給我交待,否則我就找老太太去,叫她評評理」
茗玉聞言怔怔看著慎言,沒料到他竟給她來這手,這下子生米做成了熟飯,不認也不成了,越想越氣,邪火直躥上來,咬牙切齒嘶吼道,「好你個謝慎言你這小狗攮的殺才當著面仁義,背後做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事兒你要心癢癢你同我說呀,我就是跪也給你把人跪回來,犯不著偷著模著私通,毀我也就算了,你還把姐兒也拉下水,這是哪家爺們兒的作派?」
說著不過癮,又上前推搡,慎言正愣神,幾乎被她推得站立不住,喃喃道,「這是多早晚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茗玉道,「你只說你可曾做過這丑事」
那慎言搔了搔頭,緩緩道,「有是有過,記不得日子了,也有些時候了。」
茗玉滿眼通紅,對他又踢又踹,叫罵道,「你這不要臉的,竟饞得這樣你要納妾便納妾,何苦拿這個來惡心我」
慎言吃了幾記虧,腿上身上直作痛,便發力把她甩了開來,嚷道,「你這潑婦,有什麼不能好好說,叫妹妹笑話」
毋望站起來冷冷道,「你兩個不必作態,這里說不清,我回大舅母和老太太去,你們且在屋里打罷,等打完了再說不遲」
慎言一听唬得不輕,忙攔住她的去路,陪笑道,「妹妹且等一等,我真不知道她竟懷上了,我只問一句,她如今可好麼?妹妹惱我也回了我這句再走。」
毋望斂了衣袖道,「你只問她好不好做什麼既是個爺們兒,哪里有你這樣的你全然不顧大家臉面,現下怎麼樣呢?把她們娘兩個放在我屋里算怎麼回事?我不听旁的,只听你往後的打算,我那里是萬萬不再要她的,你做主罷,要她便接進你園子里來,不要就攆她出去,你道怎麼樣?今兒給我個話,要不然我這就往老太太那兒去。」
慎言才點了頭要說話,那廂茗玉回過神來,譏諷道,「姑娘做什麼這樣急,大家坐下商量也使得,不必左一個老太太右一個老太太的來壓我。」
毋望本來已往外走了,听了這話氣不過,直哭道,「好沒道理的大嫂子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兒家,叫你們弄些髒的臭的在我房里,還不許我聲張不成我敬你才來回你,你只管不領情那也沒法子。」說著拉了慎言道,「我不管了,人在我屋里,你去把人領走,不必多費口舌。」
那茗玉也有算計,皺著眉頭想,要是言大爺被他妹妹逼著把人帶走,玉華肚子里有了肉,總不會扔在外頭不顧,少不得置房置地的養著,自己還落個善妒的名聲,倒便宜她了,不如做做好人,接進了園子里再說,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就是再厲害也是個小的,能翻了天不成大爺疼她也有不在的時候,那時要打要罵還不由她麼于是自己擦了淚拖住了毋望陪罪道,「妹妹別急,是我氣糊了,對妹妹說起混話來,實在是該死你哥哥脂油蒙了竅,做出這種不成體統的事來,妹妹好歹瞧我的面子別嚷,咱們仔細打了商量再去和老太太說,玉華是妹妹的人,屆時還要妹妹發話的,老太太那里也求妹妹說好話,這件事方能成。」
毋望暗自松了口氣,茗玉既松了口,那就成了一大半了,她的能耐只有這些,送玉華進了門子也算盡了主僕之誼,後頭怎麼樣靠她自己了。又被大*女乃按在椅子里,便道,「我沒旁的好說,只問大哥哥,給她什麼名分?是丫頭是通房還是姨娘?」
慎言笑道,「妹妹房里的人自然比別處的尊貴,我僻了院子出來迎她做姨娘。」
毋望白他一眼道,「你說的不作數,大嫂子怎麼說?」
茗玉憋得臉發青又不得發作,只得恨聲道,「使得。」
毋望點了頭道,「那就照禮現辦,老太太那兒是這就去回,還是你們倆商量了再說?」
茗玉氣得一下跌坐在榻上,緩了緩道,「眼看晌午了,妹妹在這里吃了飯再過沁芳園去罷,省得把老太太惡心得吃不下飯。」
毋望冷笑道,「我也吃不下,回去躺會子,你多早晚去再打發人來叫我罷。」說完拂袖而去。
大*女乃嘔得不輕,心里明白她拿喬,偏又挑不出她的錯處來,只得把滿腔怒火發泄在言大爺身上,毋望才走到園門口就听見他們夫妻打開了,不由暗嘆自己也做了回惡人,在這深宅大院里住著的每個人都不容易,誰知道誰的苦處呢。
翠屏扶了她快步走,邊走邊道,「沒想到玉華這蹄子有造化,踫著姑娘這等主子,這回可把心放肚子里了。」
毋望道,「快些省省罷,我只求你們安生些,下回別再叫我攤上這種事才是我的造化」
說著又想起裴臻那個素女乃女乃來,自己雖未出過閣,拿心比心的話,若是自己的夫君也像慎言一樣,那又是怎麼的一副光景……再想想自己,若裴臻和素卿是好好的一對夫妻,不說多恩愛,只要是有名有實的,她橫插一腳進去豈不和玉華是一樣的麼?瞧他們弄得這般田地,就像狠狠甩了她一耳光似的,好在素卿有了人家,好在他們只是做戲,否則她是斷然不能對他動心的,便是自己苦死也不能夠的
翠屏看她姑娘情緒陡然失落,只當她是給玉華氣的,也不敢多問,兩人緩緩往銀鉤別苑去,遠遠看見竹林的甬道上站了個人,寶藍的常服,頭上戴著四方平定巾,再走近些,原來是慎行,他迎上來,眼里閃著奇異的光,素日平和恬淡的臉上掩不住的欣喜,毋望心里納罕,竟是有什麼好事麼,怎麼高興得這樣?慎行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對翠屏道,「我同你們姑娘有話說,你先去罷。」
有話要背著人說麼?毋望隱約猜著些,頓覺頭大如斗,煩悶之余蹙起了眉,不好意思駁斥他,只好對翠屏道,「你前頭等我,我就來。」
慎行听了她的話不免心生淒苦,看她的樣子似乎不願同他多說,轉念又想她總是這樣淡淡的,今天因自己有事,許是多心了。待翠屏走遠了低頭對她道,「我才剛听說你未和路家定親,可是真的?」
毋望暗想不妙,他是哪里打听來的?看來又要費一番口舌。便笑了笑道,「我從未和路家定過親呀。」
慎行大喜,急道,「那我……」
毋望打斷道,「二哥哥,我心里是有人的,所以不會和旁的人定親,多謝你關心,若沒要緊的事我就回去了,今兒乏得很。」
慎行的臉一片慘白,毋望暗念阿彌陀佛,也不看他,匆匆和他錯身而過,他這樣好的人又極聰明,想必是一點就透的,傷他太多自己也不忍心,到底慎行是兄弟中對她最好的,還記得她七歲時摔傷過頭,如今後腦勺仍有一寸長的疤,那時的慎行十二歲了,哭得那叫一個淒慘,在她床前熬了兩夜,最後被他父親硬拉回去的,那時只當是兄妹情深,不想人大了心思也深了,弄得如今這樣實非她所願。
慎行對她的決絕始料未及,只嘆她竟一點舊情也不念,何等冷漠的心腸自己的一片苦心皆費盡了,一面抱憾一面又極憤慨,不覺用力一扯,堪堪將她的袖子整片扯破了,不顧她驚愕的眼神,直將她困在懷里,任她怎樣掙扎也不放手,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處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