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選擇幫你義父?」他現在只是一個空頭太子,沒有實權更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她這樣一個聰明的女子,這賭注也下的太大了點吧?
她笑的飄渺,帶血的手指再一次來到自己的嘴邊︰「殿下,不,陛下,請你以後無論如何也要記住——奴婢絕不會成為汪直的人,永遠不會!」
當然,她也不會成為你的人,她有她的使命,但這一點她誰也不能說。
「別咬!」朱見澈再一次阻止她︰「就算要寫,也是本宮自己寫,你已經幫本宮太多……」
她也想啊,她已經燒成這樣了,要說清楚這里的情況可不只是只言片語,她也怕自己的血會流干掉,可是︰「這血書必須奴婢來寫。」她推開朱見澈阻攔的手,堅決地道︰「其實我們千萬萬算,這封血書能到于太傅手中也不過一半的可能!倘若這東西被尚銘截住,是我親手所寫尚銘不過是懷疑我私通義父,可是如果是殿下,保不住會逼出那老東西魚死網破之心,殿下危矣!」得知太子已經擺明不會向著他了,他就再也不用討好太子,反正怎麼樣都沒用他會直接破罐子破摔的!
「可是——」臉上一陣猶豫,世上無人不怕死,就算他是個小孩子他也依然懂得什麼事對自己最有利的︰「如果被發現那個老東西一定會活活打死你!」跺了跺腳,朱見澈已經沒了主意。
仰起頭,她淡淡的笑了笑——真是小孩子啊,還真當她這麼偉大肯自我犧牲呢!
「江山重要還是奴婢重要?」
咬了咬牙,朱見澈小同學像是下了決心︰「江山。」可是,他說完之後立馬像是後悔了一樣搖了搖頭︰「敏兒,你一定要保重!」
點點頭︰「殿下保重,敏兒自然會保重。」你放心吧,她跟你不同,你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就是燙手山芋一個,可她是尚銘對付汪直的武器,她沒那麼容易死!
順天府•神機營
營房的一角被掀開,劉公公趕緊迎了上去,接過汪直手中的馬鞭︰「廠公,向柔這姑娘到現在還沒醒,奴才實在是問不出些什麼。」
汪直看了一眼重傷昏迷的向柔,便再也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他一改往日張揚霸道的作風,反而盤腿坐在床榻邊閉目養神。
這下子可急壞了劉公公,他急得連蘭花指都快捏不好了,恨不得自己長了一雙翅膀可以飛回皇宮去︰「廠公,就算向柔這孩子現在什麼都問不出,可是她居然被傷成這樣證明宮里面一定出大事了!」他在床邊繞來繞去︰「敏兒小姐現在還留在宮里面呢!她身子這麼弱,尚銘那老東西又那麼狠毒,保不定……」
汪直睜開一只眼︰「保不定什麼?保不定他能從我女兒口中套出我們西廠什麼把柄不成?」這世上難道只有他尚銘一個人夠狠?他敢保證就算是再借給汪敏一個膽,她也沒那個勇氣去出賣他!
劉公公吃了一驚,嚇得立刻跪下來︰「那——那怎麼可能?小姐,小姐那她是什麼人?就連廠公都時常贊她重情重義,她怎麼可能做出出賣廠公這種事來呢?」一急之下,劉公公滿手都是冷汗——剛剛他關心過度多了一句嘴,一不留神差點成了小姐的催命符!他怎麼會忘記了廠公心理面從來就只有利益,什麼女兒不女兒的只不過是一種工具的另一種名稱罷了。
「那倒是,雜家自己教出來的孩子雜家當然會對她有信心。」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劉公公猜不出他的意思︰「不過,東廠的那些玩意兒也確實不比尋常,也難保她到臨了會熬不住,嘴一松……」
「不會,絕對不會!」到這里,劉公公算是徹底明白了汪直的想法,他再也不敢指望汪直會有那個閑心去救敏兒小姐——他能不動心思去滅敏兒小姐的口這已經算是情分了!
汪直得意的站了起來,扶起劉公公,嘆道︰「你啊,跟了雜家那麼多年了,難道還不明白雜家的心思——雜家會是那樣心狠手辣的人嗎?敏兒好歹也跟了雜家那麼多年,平日里那麼乖巧可愛雜家怎麼會那麼狠心?」汪敏現在已經落在東廠人的手里,不死也會殘廢,他至于還會跟個孩子過不去嗎?更何況那孩子還是他養大的——他不過是想留她在那里自生自滅罷了,他哪里就狠心了?「尚銘那老東西,沒想到居然還有那等心氣,也不知道是他太傻還是他太猖狂——」
手來到牆邊,用力一按,生生在牆上留下了五個指甲痕︰「不過,也虧了他,跟咱們制造了這麼個千載難逢的時機——要是能好好利用,沒準能將他跟于謙那個老廢物一網打盡,一個不留!」
劉公公的心猛地顫了一下︰「可是,可是敏兒小姐,敏兒小姐她——」她是你從小養大的孩子啊,難道真的就一點都不管她的死活了嗎?
敏兒小姐?
沒有他汪直,她算哪門子小姐?既然她的一切都是他給的,那麼她為他犧牲奉獻一下又有何不可?
背過手去,他看向帳外整裝待發的神機營︰「劉公公,按你現在的年紀看你應該不至于老糊涂,雜家問你——是江山重要,還是女兒重要?」更何況,他是個沒有根的東西,哪來的女兒?
眼楮仿佛一直射進劉公公的心里,即使是跟了汪直那麼多年,他依然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汪直那攝人的眼楮。他低下頭,畏縮道︰「當、當當然——當然是、江山——江山比較重要……」可為什麼不能兼顧一下敏兒小姐——她那麼弱的身子,那樣讓人心疼的樣貌,那麼優雅禮貌的舉止……
一只手指來到劉公公的眼前,慢慢的搖了搖,汪直突然斬釘截鐵道︰「錯,江山有萬里,可女兒我汪直可只有一個;江山以後可以再奪,可女兒我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去撫養第二個……」
「廠公……」劉公公滿臉的意外,可意外之外,是感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他效忠了二十年的主子不會那麼絕情的,他不會連他們這些對他最最忠心的人都拋棄的!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搖動的手指用力一點,狠狠地戳在劉公公的鼻子上。
劉公公揉了揉鼻子,激動的帶著哭腔︰「奴才知道,奴才就知道,廠公您是不會不管敏兒小姐的死活的……」
汪直搖了搖頭。
呵呵,自以為了解他的狗奴才啊!他會明白他的意思?他如果能明白他的心思他早就不存在這世上了——他汪直,會留下一個時刻能看穿自己心思的人在身邊?
他能留著他那麼多年,那是因為他夠笨——他喜歡看他每次拼命猜度他的心思卻不可得的懊惱模樣,他喜歡每當他喜怒無常之後他嚇得快要尿褲子的丑樣,他享受這種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感覺!「小劉子,雜家什麼時候說過雜家要管那丫頭的死活了?」
震驚的仰起頭,劉公公幾乎不能呼吸——明明,明明,剛才廠公大人明明說過,女兒比江山更重要的……
「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只要雜家願意,雜家可以有一千個一萬個義女,雜家需要為個丫頭片子那麼費心嗎?」。權利,果然是一種讓人著迷讓人瘋狂的東西,光是那種隨時可以掌控身邊所有人喜怒哀樂的感覺,就足夠讓人為了他粉身碎骨都義無反顧!
「不錯,雜家是說了,女兒比江山重要。只不過——」眼楮微微的眯起,在這一刻他可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只不過,那不是雜家的想法,那是雜家要強加給尚銘的想法!」
為什麼就只有向柔一個人獨自逃出來?那證明敏兒那個丫頭片子連一點點逃出來的希望都沒有,不若如此向柔絕不會拋下她獨自逃生!
這樣想來,尚銘一定是想抓住敏兒來威脅他了——哼,他居然會以為區區一個丫頭片子可以威脅到他,是他太天真還是自己這幾年偽裝的太好,居然會讓他產生這樣的錯覺?
「好,一切都很好,尚銘不是認為自己手中捏著雜家的要害嗎?雜家就成全他!雜家不但要讓他以為汪敏那孩子是雜家的要害,還要給他一種錯覺,讓他認為王敏她就等于雜家的命!」陰森森的笑聲,激起劉公公一身的雞皮疙瘩,就連昏迷中的向柔都忍不住緊皺起自己的眉頭︰「現在尚銘自持手中有她,自然會放松警惕。咱們正好來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嘿嘿,想不到我汪直的女兒居然有如此大的用處,雜家真是沒有白養了她……」
紫禁城•偏僻的廢殿
冰冷的指尖劃過朱見澈的胸口,酥酥麻麻的有些癢,帶著點腥味的濡濕讓他有一種想哭的沖動,突然,他猛地推開汪敏︰「不行,本宮不能留你在這里,你受了傷,萬一尚銘那老東西要拿你——」威脅汪直的話,你該怎麼辦?
汪敏正在書寫的手指停頓了一下,血珠沁了出來,滴在朱見澈的手上。為什麼你話說一半要停下來——是你太笨到現在才發現尚銘留她活口的目的,還是你太害怕,害怕接下來的話會嚇著她,造成她的倒戈?
僅是一個停頓,她便咬牙繼續寫︰「既然尚銘留下奴婢是為了做人質,就必然不會給奴婢任何可以逃走的機會!」這一點,即使是她這樣從不認命的人,也不得不認命!
「敏……兒……」跟他同樣都是十三歲不是嗎?她那樣孱弱的樣子,可為什麼,她能把這生死之事說的這麼輕松?還是,她抱著必死的決心,卻還努力想保住他家的萬年基業?
「我義父絕對不會因為我而有所顧忌!」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汪敏嘆了一口氣——也許這篇血書將會是她在這時空的絕筆,而在這最後的時刻,她的絕筆書里甚至沒有多余的空閑提到她一個字……
突然之間,他發現面前的女孩比他想象中還要可憐︰「你會死的,你一定會死的!」原來她早就知道她的義父是什麼人,她居然連騙自己的資格都沒有——從小到大,她沒有一點點溫暖一點點幻想,她連做自我欺騙做白日夢的資格都沒有。
緩緩的推開朱見澈,汪敏笑的飄渺︰「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決不會顧念我的生死!」緩緩的倒在床上,她再也不看朱見澈一眼,面對那麼心狠手辣的汪直,她有了一次心軟便決不能有第二次︰「可是,我又知道,在尚銘面前,我義父絕對會假裝在乎我的……」
這是她最最後能賭的一線生機啊,為此她賭上了未來皇帝的一條腿——因此,她絕對要撐到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