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雪柔已死，不管汪敏之前為了她的生命做出如何的努力，現在她都已經沒有了希望——希望，永遠都應該留給活著的人！
「于大人，您準備怎麼做？」誰都知道那個秀女出事的時候，她正病的半死不活，硬把這罪過賴在她身上，太牽強附會了點。「我知道，能拿下我，大人根本就不會顧慮外面的閑言閑語。可是大人，我消失了，大人您真的就能稱心如意了嗎？」。
汪直不是傻子，他沒有一開始就推出花歡曉，就是在防著于謙；反之，于謙也不是傻子，姚若問也不會是他唯一的棋子。
于謙沉吟了一下，突然道︰「本官知道，你並不是真心侍奉汪直，上次你落在尚銘手上，情勢危急你依然能堅持操守。汪敏，本官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願意棄暗投明……」
「義父養我、教我，如此大恩汪敏粉身碎骨尚無以為報！對我來說，義父是明，而太傅大人，才是暗！」汪敏不等他說完，一口就拒絕了于謙的招攬。
于謙，你很聰明，但她也不是傻瓜！
汪直干了十多年的特務頭子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的身邊他必然安插了眼線——她要是在這時候投靠你，必死無葬身之地！你不過是在利用她，不會保她周全，更別說——可憐的向柔，還在汪直手上，這已經注定了在明面上，她死都不能背叛汪直……
「汪敏，你不要不識抬舉！」于謙沒說話，他身邊的人早已沉不住氣，用鞭子指著她的鼻尖罵道。
「我不識抬舉那是出了名的，太傅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尚銘，問問看我到底是多麼的不識抬舉！」言下之意，用刑是對她沒用的，一是她受不起，二是，她也根本不吃那一套！
于謙站了起來，沉默的看了汪敏很久︰「姑娘的膽識謀略都不讓須眉，老夫深感佩服！」他的眼神一動，忽而變得嚴厲︰「但是，姑娘你沒把你的膽識謀略用在正途，你陷害姚姑娘在前，假傳聖旨闖天牢在後，如此目無君上，老夫容不得你！」
「大人怎知我是假傳聖旨？」
「手諭何在？」
「口諭不可以嗎？」。盯著于謙，汪敏緩緩的後退一步——她現在最大的危機，不是聖旨這馬子事，而是要出去。除了這道門，就算朱見澈不承認坐實了她假傳聖旨的罪名，汪直也依然有本事保她不死！
只要見到皇帝，御前對質的時候，就算她被朱見澈所惱，也算是從于謙的手上月兌了身！
「于大人，奴婢很不明白，您好像早已知道了我會來，是誰給了您如此的自信？」救蔣雪柔，她連汪直都瞞著，唯一瞞不住的人，是替她從新抓藥的劉瑾。「于大人，我們西廠做事一向機密，更何況是我的行蹤？大人您可曾想過，有人想借你的手除去我？」
她還是小看劉瑾了，他像是一個隨時準備出賣別人的毒蛇，只要有利益，他可以一刻都等不及的對別人落井下石。是她太高估自己，她忘記了——劉瑾的野心，從來都不是做別人身邊的紅人，而是爬得越高越好！
為她，為人太古板，對他又極其厭惡，實為他前進路上的一大障礙。
點點頭，于謙承認︰「不錯，老夫是被人利用了，可那又如何？就算是為了當年慘死在你手上的楊家滿門，老夫也樂得除去你！」
「大人心意已決？」汪敏慘笑了一下，看來于謙也在向汪直看齊，懂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了︰「敢問大人準備用什麼罪名殺我——殺人滅口，大人不覺得可笑嗎？」。可笑不可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無法說服朱見澈相信。
深吸一口氣，汪敏心里也明白，自己是等不到汪直的救兵了——劉瑾心黑手辣，怕是早就阻絕了汪直救她的心意。「太傅大人您年紀大了，而皇上還年輕。您一世清白也自然做不出廢帝再立之事！太傅大人您可想過，您百年之後，您的兒孫家人該怎麼辦？」
盯住他的眼楮，汪敏希冀從他的眼楮中看到一絲的動搖︰「皇上今天不說，不代表他心里不會想不會怨，不會在胸口種下一根刺！您百年之後，他再想起今日，後果不堪設想！」
「你敢威脅老夫？」眼中鋒芒乍起，逼得汪敏不敢正視他的眼楮。
「不敢，奴婢只是實話實說。」汪敏昂起頭，勸道︰「大人，你我雖道不同，但是我汪敏可以在此保證——大人百年之後，如若汪敏不死，必誓死保您家人的安全！」
「哼！你就那麼確信，你的義父有本事只手遮天，贏得了天底下千千萬萬飽讀之士？」于謙諷刺的看著她蒼白的臉︰「汪敏啊汪敏，你殺楊家滿門的時候，可想到自己也有今日，也需要在這里搖尾乞憐妄圖苟活于世？」
她當然是希望汪直死無喪身之地，不過——
深吸一口氣，汪敏挺直腰板，決不再氣勢上輸給他︰「于大人，我當然不敢那麼自信，可是，閹黨是殺不盡的！」閹黨亂國，歷朝歷代都有過，無法禁止除非他們先廢了喜歡听信太監的皇帝！「大人百年之後，那些人想到了大人當年對他們的壓制，大人您可以想象一下——」
「住口！老夫從不受威脅！」轉過身，于謙恨恨的拂袖︰「就算老夫賠上全家又如何？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老夫誓與你們這些奸邪斗到底！」
還是不行，她還是失敗了！
汪敏痛苦的閉上眼，恍惚中，她的眼楮看到的不再是于謙，而是另外一個楊同知——那語氣，那視死如歸的模樣，那不惜拖累全家的殉道者的精神……
何為正，何為邪？瘋魔的正義，扭曲的邪惡！
是她錯了，她居然試圖對一個早就把她判定為邪魔的人說道理！就想上一次面對楊同知一樣，她再一次失敗了——不是因為邪不壓正，而是——
能對付這瘋魔的正義的東西，只有更加的邪惡……
「于大人，其實您根本就沒必要為一個區區的姚若問，大動干戈，您今日這樣做，不過是想讓我義父以為，姚若問是你多年心血所在！你想借由不惜代表的報復我，來表明你的無計可施！」
將嘴湊近于謙的耳邊，汪敏小聲的說道︰「是徐意如是嗎？在您眼里，即使徐家已經破落，但她也是出身名門，自不是我們這種出身不清白的人可比的！」名門之後永遠是名門之後，奸佞的後代就永遠是奸佞的後代，那個時候大多數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吧？「大人要殺了我，真的是為了給楊家報仇嗎？還是——」
為了給他自己心目中的皇後人選鋪路？
徐意如裝傻賣痴，在宮里面四處樹敵，都是為了先保存實力不參與兩大派的爭斗。這與汪直自己關押花歡曉何等的相似？她不是不明白，她看了那麼久去不點破，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想讓汪直在這一場皇後之爭中勝利！
汪敏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但是于謙依然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于大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如若大人一定要和奴婢過不去，奴婢也只好奉陪到底！」她在賭，賭徐意如才是于謙最後一個備胎，賭于謙絕不願意看著自己最後的希望跟她一起同歸于盡！賭輸了，她今日必死無疑︰「奴婢知道今日自己大限已到，可奴婢不甘心，奴婢還是有能力拖一個人去墊背的！」
她是西廠廠公的女兒，探子窩長大的女子——就算是死，她想把一個秘密傳出去，也不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