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賢佷,為我護法,我要重聚劍魂」聶隱娘持劍大喝,袖袍一揮,直接隔出一片空間,令碧小荷與小精靈都難以靠近。
聶隱娘從大石上站起來,猶如她身後的老松一樣,百戰千回,依然蒼青如故,屹立不倒。風正南與她相距不過五步,無形中被聶隱娘迸發出的浩瀚威壓逼退數十丈遠。
「風正南,我再問你,是否願立下誓言,一生一世保護碧小荷,憐她愛她惜她敬她寬容她,一輩子不離不棄」
「是」風正南單膝跪地,一滴鮮血從手指滴下,「我風正南指天為誓,願一生一世保護碧小荷,憐她愛她惜她敬她寬容她,一輩子不離不棄,永不變心若違此誓,甘受天劍誅戮,永墮閻羅」
滴下的鮮血並未落地,反而隨著風正南的誓言漸漸漂浮起來,鮮艷無比。
聶隱娘滿意的點點頭,一點血光從她的手指彈射而出,與漂浮的血滴融合為一,倏爾飛進風正南的眉心。風正南模模額頭,驚駭交加,契約血誓已經結下,這一生都與碧小荷捆綁在一起了。
風正南想說什麼,沉吟半響,欲退又未退,呆呆的立在原地。正當風正南躊躇之際,聶隱娘卻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風正南作個揖,道︰「前輩不肯服藥,小荷很傷心,前輩的生機雖然黯淡,想要恢復,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為了小荷,前輩也應該珍惜自己才是。」
聶隱娘微微垂眸,看著自己縴長的手指,看著中指指尖有一根血線延伸至手臂,當這根血線延伸到心髒的位置,也就是她魂歸黃泉之時。「我雖然打敗了夏侯昭,卻透支了自己生命,我只有三天的壽命了,我會好好利用這三天,為凝碧劍凝聚劍魂。」
「前輩真的打算這麼做嗎?凝碧劍的劍魂早已在三界消散,哪里還有劍魂……」除非,聶隱娘以自身精魂入劍,凝練劍魂風正南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呆了,聶隱娘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怎麼會有人願意棄了輪回化為劍魂?
聶隱娘目光灼灼的盯著風正南許久,道︰「你知道的很多,凝碧劍沒有了劍魂,我就再造一個劍魂。我早已舍棄了精魄,再舍棄精魂,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風正南不再多說,聶隱娘微微喟嘆,又道︰「叫小荷明日正午來取劍,不要告訴她我的去向,要讓她相信,我聶隱娘是永生不死的」
風正南沉默一瞬,點點頭,「恩」
「明後兩日我會在無淚宮和青丘山出現。好了,你也退下吧」說罷,聶隱娘便閉上眼,露出疲憊之色,輕輕婆娑手中寶劍,「凝碧劍啊凝碧劍,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風正南深深一拜,退出聶隱娘所隔出的空間。還未等風正南從感傷的情緒中緩過來,碧小荷立即沖上來,抓住他的手臂,切切問道︰「我師父呢?她怎麼樣?」
風正南怔怔回神,手指湖邊,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有一團白光,正是聶隱娘所在的位置。碧小荷當即就要過去。
「你干嘛去?」風正南一把拉住碧小荷,急問道。
碧小荷甩開風正南的手,道︰「師父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沖動?」雖是責備之語,更多的卻是風正南對碧小荷的關心。
「沖動嗎?干嘛不讓我過去?師父已經很虛弱了,她需要休息你讓開我要過去」碧小荷的話一點不客氣,如果風正南繼續阻攔,她不排除用武力解決問題。
風正南急道︰「你知道怎樣凝聚劍魂嗎?你知道這中間的凶險嗎?稍有不慎,很容易被劍魔反噬,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你去做什麼?只會令你師父分心」
「劍魔?」碧小荷色變,她從未听說過什麼劍魔,也不知道凝聚劍魂的方法,「那我應該做什麼?還是在這里等嗎?」。碧小荷噙著眼淚,她不喜歡等待,等待太痛苦,太焦心,她根本不想凝聚什麼劍魂。
風正南的顏色緩下來,溫柔的捧起碧小荷流著淚的臉,手指輕拭,將一滴眼淚凝成一粒晶瑩剔透的明珠。風正南輕輕托起這一滴淚珠,憐惜道︰「不要哭,我想聶前輩是不喜歡看你哭的。」
「我不哭,我只是不明白,我不懂……我不要凝聚什麼劍魂,我只要師父平安無事。師父為什麼不肯服用大龍丹?錯過了續接生機的最好時期,後果不堪設想難道師父不想活了嗎?」。嘴上說不哭,眼淚卻如斷線的珍珠,簌簌直落。碧小荷抓緊風箏的手臂,又問道︰「剛才我師父對你說了什麼?雖然我沒听見,但我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告訴我」
「聶前輩要我好好照顧你。」風正南如實回答,對契約血誓只字不提。
「為什麼要你照顧我?師父真的不要我了嗎?」。碧小荷怔怔發愣,喃喃低語忽而轉為暴風雨般的哭喊︰「不,我有師父,為什麼要你照顧?我才不要你照顧我,我不要任何人照顧」
「你先冷靜點。」
「我不要冷靜」
兩人對峙稍許,迎上碧小荷悲憤交集的目光,風正南的心隱隱生疼,對眼前這個女子更是憐惜,他沒有辦法改變聶隱娘的決定,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撫碧小荷的情緒。
正當風正南思考著善意的謊言的時候,碧小荷突然蹲到地上,抱著雙腿,悲悲切切大哭起來︰「我師父是不是……嗚嗚……是不是……快死了……所以她才要凝聚什麼劍魂?師父……嗚嗚……」
「不是的,你別想太多,小荷花,聶前輩不會有事的」風正南也蹲下來,右手按在碧小荷顫抖的肩膀上,柔聲安慰。
「你騙人,才不是這樣的師父一定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嗚嗚……可我明明有大龍丹啊我可以請青螭大哥幫忙……師父,嗚嗚……你不要徒兒了……」
青螭?風正南有些驚訝,難道是被封印了五百年,近些年才破印而出的青螭王?碧小荷怎麼會認識青螭王呢?
「聶前輩這麼疼你,怎麼會舍得不要你呢?」風正南像在哄一個被媽媽丟棄的小孩。
碧小荷用力的搖搖頭,哭道︰「我不要什麼劍魂,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她把儲物手鐲里的東西統統掏出來,各種寶貝堆成一座小山,甚至把通天輪回戰衣都月兌下來,扔在一旁。
碧小荷的寶貝品種繁多花樣百出,好的壞的應有盡有,連風正南都感到咋舌,她是打哪兒弄來這些東西?
「我不要這些東西,我不要寶貝,我只要師父,嗚嗚……」
「哎喲我的頭啊晶晶的頭被壓扁了」小精靈的叫聲很不合時宜的響起來。
風正南把星星鏡從寶物堆里取出來,三個小家伙在鏡子上排排坐。「你們三個,不許在這個時候添亂,知道嗎?」。
小精靈們一臉茫然,非常整齊劃一的搖頭——「不知道」
風正南也懶得甩視這三個小家伙,注意力都集中在碧小荷身上。碧小荷的右手習慣性的在地上畫圈圈,香肩微顫,已由嚎啕大哭變作低聲嗚咽,梨花帶雨,我見尤憐。
風正南默默地陪在碧小荷身邊,遞上一條雪白蠶絲手絹,碧小荷毫不客氣的把鼻涕眼淚統統抹在上面,然後還給風正南,風正南又換一張手絹遞上,如此反復。
過了許久,當風正南再次將那張雪白得幾近透明的蠶絲手絹遞在碧小荷手中,她的眼淚已經很少了,只是看著這條手絹微微蹙眉。
「怎麼了?」風正南柔聲問。
碧小荷臉上猶掛淚痕,許是哭過的原因,說話有些甕聲甕氣,把手絹往風正南連臉上一揚,道︰「洗過了嗎?」。
風正南微怔,失笑道︰「當然洗過了。」
「洗過了?為什麼我沒看見?」碧小荷心中卻道,「看著挺干淨,應該是洗過的吧?」
小精靈們還在旁邊的星星鏡上排排坐,看見碧小荷暫時擺月兌悲傷,一個個都欣喜起來,飛起來,笑嘻嘻的圍著碧小荷打轉。
晶晶把星星鏡提起來,拽到碧小荷面前,道︰「老大快看,這里多了一對核桃眼」
閃閃道︰「閃閃怎麼覺得像熊貓眼呢?腫得連眼楮都變小了。」
亮亮道︰「應該是兔子眼楮才對,都是紅紅的」
「都給我滾」碧小荷一聲怒吼,小精靈們一溜煙的拖著星星鏡飛到風正南身後,繼續討論碧小荷的眼楮。
「熊貓眼」
「睡眠不足才是熊貓眼,明明就是核桃眼」
「核桃哪有眼楮?」
「……」
碧小荷捂著臉,跑到湖邊洗個臉,順便做個冷敷。
「哭一場,舒服多了吧?」風正南道。
碧小荷卻搖頭︰「我只是不想師父看見我眼紅紅的樣子。」
湖天相接的那一團白光,此刻已多了些許青芒,並不時發出劍吟之聲。漸漸的,白光越來越淡,青芒越來越盛,碧小荷也越來越擔心。
「風正南你跟我說實話,師父真的已經油盡燈枯了嗎?」。
風正南望向湖邊,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