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雲芯的話沒多久就被驗證了。
中秋宴第二天,皇帝就在御花園擺了個小型宴席,宮中嬪妃,無論身份尊卑,都可前往參加,自然也就包括日前才封賞的幾名新選秀女。
舉辦宴席的地點,選在了柳心湖的中央涼亭內,席間,淑妃與宸妃各坐在皇帝左右,其余人按照品階依次落座在皇帝下首,雲芯是淑妃的貼身侍女,自然站在淑妃身後。
本來,淑妃不想帶雲芯前來,但龍君佑特意吩咐,想于中秋宴上再欣賞一次雲芯的畫藝,淑妃不敢攪了皇帝的雅興,只好不甘不願帶上了雲芯。
宴席很無聊,除了聊一些無關大雅的話題外,就是欣賞歌舞,嬪妃各自獻藝。
因後\宮不得干政,所以眾人每說一句話,都顯得極為小心翼翼,生怕觸怒龍鱗。或許是龍君佑也感到無趣了,竟主動聊起了朝堂局勢,眾妃小心應答,擔心多說多錯,場面一時間有些冷淡。
就在眾妃心不在焉,紛紛走神之際,龍君佑忽然看著雲芯道︰「淑妃,朕甚是欣賞你這位貼身婢女,你可否割愛,將她讓給朕呢?」
淑妃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皇帝。
拒絕?她有什麼權利拒絕,皇帝表面上雖是在征詢她的意見,可語氣中不容拒絕的力度,她又怎麼會听不出來?但是,要她听話順從地同意,她又不甘,矛盾的情緒在心中翻攪,忍不住側頭看了眼站在身旁的雲芯,卻見她神色平淡,目光沉靜,好像此時所發生的事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那種極度的淡漠,不由得令人心生妒意,淑妃回過頭,鬼使神差地回道︰「臣妾不答應。」
「嗯?」龍君佑顯然很意外,他沒想到淑妃竟然敢違逆自己的意思,可她既然拒絕了,身為皇帝的他,也不好強壓,淑妃畢竟是四妃之首,他總是要給她留些面子,然而,心中的不快,卻早已寫在了臉上。
淑妃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可說出去的話,怎好收回,再說她確實不想把雲芯送出去,誰想要她都可以,只有皇帝不行。
女人天生就對情敵有著特殊的敏感,淑妃想不明白自己為何甘冒風險也要阻止皇帝,但她相信,自己這麼做是對的。
而一旁,剛剛丟失一個極大恩旨的雲芯,臉上卻波瀾不驚,淑妃的拒絕,她早就已經預料,但是,有人會替她出來說話的。只不過,這個出頭的人是誰,她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好處,在座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因為,站出來的這個人,因替龍君佑解決一大麻煩,故而會在皇帝心中留下絕佳印象,從此必會榮寵不衰,青雲直上。
以此為代價,這名得到皇帝好感的人,則必會遭淑妃的嫉恨。以淑妃的手段,此人若是不夠聰明,再高的榮寵,她也無福消受
眼眸輕抬,不經意間,她已將席中每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蠢蠢欲動的,心有顧忌的,漠不關心的,猶豫不決的,還有……心智堅決的。
「淑妃娘娘,奴婢有句話不說不痛快,冒犯之處,還請娘娘恕罪。」這站起身盈盈開口的人,便是心智堅決的那一個。
淑妃臉色微慍,龍君佑眉目舒展,看來這個出頭的人,已經開始獲得皇帝的賞識了。
「無妨,有什麼話就說吧。」淑妃緊咬牙根,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了起來。皇帝都沒有說什麼,自己又怎能越俎代庖,只能沉著臉,讓她說下去。
「娘娘身份高貴,眾人仰止,在奴婢面前,您是君,娘娘一聲命令,奴婢們莫敢不從,可您在皇上面前,那就是臣,君有命令,臣焉能不從?況且,人人都知,皇上醉心書法和作畫,唐雲芯畫藝高超,皇上自然想請教一二,這般禮賢下士的態度,正是天下人需要學習的地方,娘娘怎可因一己私欲,而做這不君不臣、不忠不敬之事呢?」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美人,雲芯一面為淑妃斟酒,一面心中贊揚。
淑妃氣得臉色發青,仔細一看,這當眾斥責自己的人,原來是皇帝新封的美人江彩繡,論品階,她遠在自己之下,心中雖氣恨,卻礙于皇帝在場,只好咽下這口怒氣。
龍君佑卻陰霾盡散,目露贊賞道︰「說的不錯,君臣之儀,確實應當謹遵恪守。」
淑妃曈仁驟然一緊,臉色霎時慘白如雪。
皇帝此話,雖是在贊揚江彩繡,實則是在責備她恃恩而驕,目中無君。
雲芯將淑妃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知道這位君恩正盛的妃子,恐怕就要失寵了。公孫家在龍君佑眼中就是一根芒刺,日夜扎得他不得安寧,能夠利用這次機會,打壓淑妃的氣焰,對龍君佑來說,不可謂不是一箭雙雕的好辦法。給了他這個契機的人,是唐雲芯,而幫他立功的功臣,卻是江彩繡。
宴後,江彩繡受賞明珠十斛,錦緞十匹,三寶玉如意一柄。這一切都在意料之內,江彩繡敢于站出來的那一瞬間,就注定了她今後的榮華富貴。
對于皇帝來說,她是制衡淑妃勢力的一柄利器,想要物盡其用,當然要將她磨得又光又利。
散席後,雲芯由馮德貴帶領,前往德陽宮進行編制登記,走過江彩繡身邊時,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眉如彎月,氣韻如蘭,那雙靈動婉轉的眸子,更是妙不可言。
後\宮沉寂了許久的暗潮,終于要涌動起來了。
「雲芯姑娘,公公我真是有一雙慧眼吶,當初看到你,就知道你定然能出人頭地,御前侍奉。如今看來,我不但沒有小瞧你,反而不夠高看呢。」走在前面的馮德貴忽然放慢腳步,與雲芯並排而行。
聞言,雲芯回眸看了眼馮德貴,恍然之間,她在這名極盡逢迎諂媚的太監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痕跡,一樣使盡手段,滿月復機謀,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批評他人。
轉開目光,無奈的一笑︰「公公,以後要靠你多多照顧了。」
馮德貴呵呵一笑,帶著臉上的肥肉跟著顫動︰「姑娘客氣了,還是那句話,以後得了勢,不要忘記馮公公我就行。」
雲芯敷衍一笑,忽然想起一事,低聲問道︰「公公可知,皇上從何處得知我會作畫的?」
馮德貴臉上的笑意陡然一斂,四下里看了看,語調低沉︰「實話告訴你吧,咱們賣畫的事,皇上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