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雲芯不敢去捂皇帝的嘴,听到他這一聲中氣十足的「來人」,等候在外的馮德貴立刻候于門口,一雙綠豆眼不停地在皇帝和雲芯面上逡巡,見前者一臉不悅,心中暗想,準是雲芯又惹皇帝生氣了。
那次皇帝受了雲芯一番訓斥,雲芯自己倒是沒有受罰,雲淡風輕地離開了德陽宮,苦了他這位大總管,平白無故挨了皇帝一通好罵。
故而此刻,皇帝還未開口,馮德貴就已冷汗直冒了。
「傳朕旨意,即日起,封唐雲芯為五品御侍,殿前伺候。」
本以為自己和雲芯都逃不過一頓責罰,誰知听到的,竟是這麼一件好事。馮德貴偷眼去看雲芯,誰知,不但沒在她臉上看到喜悅,反而看到一抹痛苦的絕望,其中的緣由,馮德貴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
馮德貴退下後,兩人站在殿中,誰也不肯先開口。
雲芯千算萬算,就沒算到皇帝喜好搗亂,這下也不用等了,再等多少年,她也是出不了宮的。誰讓她和皇宮這麼有緣,用盡辦法都逃月兌不出這個牢籠。
「還不謝恩?」隔了許久,龍君佑終于受不了滿室冷清的氣氛,先開了口。
雲芯心中有氣,連表面功夫也懶得做了,虛假之言不再多說,直接甩袖走人。
皇帝也是好面子的,平時被人前呼後擁、阿諛奉承慣了,見雲芯這般不在乎的態度,忍不住微生惱意,沖著雲芯的背影厲喝道︰「你給朕站住!」
雲芯徑自前行,將皇帝的話當做耳旁風,龍君佑終于怒了,抓起桌面上的青窯茶盞,用力擲向雲芯。
他倒沒有存心想傷雲芯的意思,那茶盞砸在牆面上,「 當」一聲,碎瓷四濺,雲芯一聲痛呼,左臂立時鮮血淋灕。
龍君佑呆了半晌,回過神來後,立刻沖著殿外大喊︰「來人,快宣御醫!」
馮德貴正在承辦皇帝交代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突然听皇帝焦急大呼,心中一驚,以為龍體抱恙,趕忙遣人去喚御醫。
御醫找來後,才知道是雲芯傷了胳膊,並無大礙,包扎完畢後,她就回了自己房間。
此事雖沒引起什麼軒然大波,可這位八面玲瓏的總管太監,卻由此嗅出了那麼一絲特別的味道來,後\宮的風,該要換個方向吹了。
雲芯因為受傷,批準養傷三日,待第四日前往御前伺候時,躁動憤怒的情緒已平復許多,見了皇帝,謙恭有禮,似乎前幾日那個跋扈張揚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恰巧宮里剛進了一批漆煙墨,龍君佑閑來無事,便取了墨,試寫了幾個字,反復看了幾眼,覺得不甚滿意,又揉了重寫。可不論他寫多少遍,總是覺得欠缺些什麼,眸光一轉,見雲芯就站在自己旁邊,手里端著一壺熱茶,正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寫的幾個字。
「端著不累嗎?放著吧。」龍君佑指指桌案。
雲芯不多說,放下茶轉身欲走,手腕卻陡然被人攥住︰「等一下。」
不大甘願地轉過身,雲芯還以為龍君佑又要想方設法戲弄自己,卻見他抽了一張雪白素箋,置于她面前︰「朕記得你會寫字,寫幾個來看看。」
寫字?
雲芯狐疑地看著他,見他眸色清亮,不似有欺騙之意,才緩緩握住筆桿,恭聲問︰「不知皇上要奴婢寫哪幾個字?」
龍君佑略一沉吟,道︰「就寫你的名字吧。」
雲芯沒有多想,抬筆便寫,墨跡力透紙背,「唐雲芯」三字,清雋雅致,神韻非凡。
落筆的一剎那,皇帝眉目深蹙,深深凝望雪白的素箋上的字,神色略有些飄渺。
雲芯不明所以,正想悄然退下,卻听皇帝仿佛夢囈般的嘆道︰「你的字和她……真像。」
她?雲芯開始並不明白,目光無意中在素箋上掃了一眼,頓時氣血翻涌,心跳加速。
自重生以來,她從來沒有練字的機會,自然無法改變曾有的字體,龍君佑見過公孫慧的字樣,記得清楚,她剛才心中無疑,隨手幾個字,竟讓龍君佑看出了端倪?
他會知道真相嗎?
雲芯不敢抬頭去看龍君佑的表情,借尸還魂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就算她據實以告,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但龍君佑不是一般人,與他幾番接觸,越發覺得他心思詭秘,行事古怪。
正當她緊張萬分時,突然听龍君佑問︰「是刻意臨摹的嗎?」。
雲芯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答道︰「回皇上,奴婢欽慕太皇太後,才會偷偷臨摹她老人家的字樣,不敬之處,還望皇上恕罪。」說這話的時候,雲芯依舊不敢去看龍君佑,對方那雙精銳的雙眼,仿佛可以穿透自己的身體,直達靈魂,將她的謊言看得一清二楚。
龍君佑擺了擺手,輕笑道︰「你一會兒傲氣,一會兒恭敬,你對朕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雲芯听他這麼一問,不由得抬起頭來,正好撞進一雙深邃幽然的眸子,那里,倒映著一個惶然無錯的她,就像八歲那年入宮,因即將面對未知險惡,而驚慌害怕的公孫慧一樣。
陽光透窗而入,金色的光芒籠罩著二人,牆角處,投射下兩團黯淡的陰影。其中一個影子動了動,龍君佑折起桌面上的那張素箋,隨手揣進懷里,「明天開始,你來教朕寫字。」
雲芯懷疑自己听錯了,教皇帝寫字?那自己豈不成了帝師?
「皇上,您折煞奴婢了。」
「朕怎麼折煞你了?」龍君佑揚高聲調,略有不悅。
「奴婢沒資格教皇上寫字。」雲芯實話實話,也不怕得罪皇帝。
「嗯,說的不錯。」龍君佑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雲芯正驚訝于他今日的反常時,又听他不慌不忙地說︰「那朕封你為帝師,可就有資格了?」
雲芯哭笑不得,剛還慶幸今天沒有遭戲弄,現世報這就來了,皇帝倒是一臉認真地看著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在戲弄人,見她一臉無可奈何,甚至開始火上澆油,「你要是覺得此法可行,朕立刻擬旨下詔。」
嗯,宣朝幾百年歷史,倒還未出現過一個女帝師,他獨創先河,沒準還可被後世奉為一段佳話。
龍君佑越想越偏,甚至真的生出賜封雲芯為帝師的念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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