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時,皇帝突然下旨,冊封公孫靜為安成郡主,七日後,與赤豐國四皇子完婚。
聖旨雖來得突然,但大家心里也都有了準備,皇室中沒有適合聯姻的女子,必然要在宗親世家挑選,皇帝最終選擇公孫家,讓眾人一邊慶幸,一邊妒忌,放眼朝堂內外,公孫家的權勢,依舊遮天蔽日。
而對于這個聯姻人選,大家的說法就眾口鑠金,好壞不一了。
像公孫靜這樣德行皆失的女子,怎麼能嫁往與宣朝百年交好的赤豐,一旦被人發現她早非完璧,豈不是會破壞兩國邦交,造成無法挽回的負面影響。
對于這些議論,皇帝本人卻鎮靜自若,一絲一毫也不擔心。
見皇帝胸有成竹,那些飛揚如雪花般的議論,也逐漸減少,直到銷聲匿跡。
在這件事背後,有一個始終都以雲淡風輕的態度來看待,那個波瀾不興的人,就是唐雲芯。
從二十年前,她就開始了為自保而不得不耍手段的生活,有時候並非她無害,而是她不想去害,救了一個汝陽,卻害了一個公孫靜,孰是孰非,是善是惡,她已經分不清了。突然覺得,自己與淑妃和宸妃,其實是根本是同類人,不論產生罪孽的根源是主動還是被動,都是罪……
今夜,皇帝在隆慶宮前殿設宴款待來使,公孫靜也會出席,若論才情和美貌,公孫家的女兒,哪個不是佼佼者,即便是淑妃,也自有她自己的一套手段,否則,又如何在這如狼似虎的後\宮之地,頑強生存。
打著燈籠,雲芯出神地看著腳下的路,每走一步,她都要想,自己曾經是不是也踏足過同一個地方。
答案,是模糊的,前世雖近在咫尺,卻總有種遠在天涯的感覺。
抬頭望了望漆黑的夜空,不知宴席何時才結束。
望著手里的藥包,雲芯苦笑一聲,自己當真是墜入魔道了嗎?生怕龍君佑醉酒晚歸,特意去太醫院索要了醒酒湯,這樣的自己,有點陌生了呢。
算了,既然答應陪在他身邊,那麼用點心去照顧他,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吧。
雲芯吁了口氣,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里行走。
眼看就要德陽宮就在前方,黑暗中卻突然竄出一個人來,一把將她推倒在地,手上的藥包掉落,撒了一地,雲芯懊惱地斥道︰「怎麼回事?哪一宮的……」後半句話硬生生被驚呼掩了下去,粗長的木棍,重重落在身上,雲芯心口一顫,她知道,危險來了!
可她爬不起來,更不躲不開身後密集而下的棍打。她並非沒有受過杖責,可那時行刑的侍衛畢竟手下留情,二十棍下來,她已然虛月兌,此時此刻,在她身後行凶的人,是抱著要她死的目的,兒臂粗的梨木棍,毫不留情地狠狠打在身上,尖銳的疼痛一寸寸蔓延開,她撲倒在厚厚的雪堆中,天青色錦卦上,隱隱滲出斑斑血跡。
呼吸逐漸微弱下去,臉色青白,她痛苦地蜷縮著,想喊叫,嗓子卻干澀得發疼,一個字都喊不出來。行凶的人面目陰狠,嗜血瘋狂,寒冷空氣鑽入肺腑,雲芯突然痛得咳嗆起來,零星的血沫染紅了白色的積雪,觸目驚心。
「誰在那里!」一聲冷厲的呵斥,身上的重擊突然消失,緊接著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和驚慌遁走時,恐懼的喘息聲。
「這是?!」有人驚呼,有人暗嘆,有人惱怒……
她緊緊抱著身體,意識飄渺,她感覺……自己快死了。如同前世臨死前的悲哀,滿滿灌入心房。
有人將她抱起,她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她是……要死了吧。
這一世,她的死亡甚至帶不來任何改變,如雪落塵埃,湮滅得毫無痕跡,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記得。
真是奇怪,這一次……她竟然如此害怕死亡,害怕……被遺忘。
昏昏沉沉中,意識逐漸飄遠,黑暗驀地襲來,一片沉霧。
……
「你說什麼?」龍承軒眉頭高挑。
「皇上動用御林軍,下令全城搜尋唐姑娘。」巽王府的管家呂順,正半跪在龍承軒面前。
「呵呵,御林軍都用上了,看來唐雲芯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手指無意識敲打在桌面上,龍承軒眼里涌出冰冷的光澤。
「王爺,皇上……遲早要找到這里。」呂順遲疑的說道。
「找到又如何?他自己沒看好人,又有什麼資格來問本王要人?況且,我這巽王府也不是想來就來的地方,就算他是天子,本王也不放在眼里。」冰冷的光澤陡然灼熱,變為獵獵火焰。
「可是……」比起龍承軒的隨意來,這位管家可沒那麼樂觀,這個節骨眼上,沒必要為了一個賤奴和皇帝翻臉,影響大局。但他又明白,自己這位主子,一向說一不二,已經決定的事,誰也不能令他回心轉意,就算自己說出利弊關系,王爺也未必肯定,再說,以王爺的敏銳,又怎會不知事態輕重,做下人的,一切都以主子唯命是從,跟了王爺這麼多年,呂順算得上忠心不二了。
「呂順。」龍承軒忽然閉上眼,語調帶著一絲說不出的疲累︰「本王堅持了這麼多年,不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放棄的。」
「奴才明白。」呂順以頭觸地,聲音沉著冷靜。
「父皇為什麼就選了老四呢?為什麼……他們都選擇他呢?」龍承軒閉著眼,仿佛自言自語般喃喃,室內寂靜無聲。似乎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驀地睜開眼,語聲沉沉︰「本王絕不會永遠屈居人下,他能擁有的,本王也可以擁有……」
「走吧,去看看她。」站起身,眼中陰霾盡去。呂順站起身,急急忙忙跟在龍承軒身後。
「王爺,醒了醒了!」女孩尖叫著沖出房間,正好撞在趕緊來的龍承軒身上。
一副心思全部放在榻上女子身上,沒顧得上叱責小丫鬟的魯莽,龍承軒大步跨進內室,便看到雲芯正靠在床頭上,漆發如墨,冰肌雪膚,唯一不協調的是,在外的手臂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瘀痕,顯眼而刺目。
看到龍承軒進來,雲芯聞聲轉頭,苦笑一聲︰「看來,奴婢又欠了王爺一條命。」
「是淑妃,還是宸妃?」男子一臉陰沉地靠過來,眸光冷冽地可怕。
「宸妃……淑妃……」雲芯螓首微揚,嘴角劃過一絲清冷如雪的笑意︰「王爺這麼輕易就能猜到她們,難道皇上不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