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有得到柔蘭的消息了,加上妙雯也進了冷宮,雲芯便徹底與外界失去了聯系。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冷,雲芯本就體虛,加上又懷有身孕,極易染上風寒,妙雯想法設法向內侍多索要一些柴禾,可身上能用的首飾都已經用完了,到了最寒冷的臘月,雲芯終于支撐不住,病倒了。
被打入冷宮的妃子沒資格請太醫,也拿不到治病的藥材,這樣耗下去,定然是不行的。妙雯心中焦急,想去找皇帝,雲芯急忙攔住她,以她現在的身份,想要見龍君佑根本是不可能的,冷宮的奴才向來性情涼薄,因照顧的都是一些失寵的妃子,心里自然不平衡,妙雯去求他們,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就這麼熬了兩天,到了第三日,雲芯的病情更加嚴重,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讓妙雯去求見皇帝。
可誰料,就在當日晚上,負責送飯的內侍,竟然連同飯菜一起,送來了一碗藥。雲芯問他藥是誰給的,他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來,雲芯知道問也是白問,便沒有再問。
妙雯見有人送來了藥,不由得欣喜道︰「姑娘,太好了,柔蘭姑姑終于送藥來了。」
蘇妤問道︰「何以見得,這藥就是柔蘭送來的?」
妙雯眨眨眼,露出理所應當的表情︰「不是柔蘭姑姑送的,還能是誰送的?其他人都巴不得姑娘死呢。」
「說得有道理。」雲芯贊道。
「啊」妙雯像是想起什麼,看著碗里的藥道︰「這碗藥……不是毒藥吧?」
雲芯搖頭︰「沒有人會這麼傻,我已經身在冷宮,而且身染重疾,沒有治病的藥,過不多久就會因病而亡,再憎恨我的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手,為自己徒增麻煩。」
妙雯不解道︰「姑娘說的沒錯,但是……既然不是毒藥,那就肯定是治病的藥,否則,還會有誰這麼好心?」
雲芯望著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藥,目光暗沉︰「如果是柔蘭送來的,為什麼不肯讓我知道呢?」
妙雯一听,覺得有道理,可對于這碗藥的來歷,就更糊涂了,「不是柔蘭姑姑送的,也不是其他宮妃送來的,那還能有誰會來送藥?」
雲芯端起桌上的藥碗,閉目沉思片刻,忽然將手一伸,將碗中的藥汁系數倒在地上︰「這藥是真的……」
「啊真的」妙雯驚呼出聲︰「既然是真的,姑娘為何還要倒掉」
望著地面上流淌的濃黑藥汁,雲芯淡淡道,「藥是真的,只不過,里面還加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是什麼?姑娘不是說,這藥不會是毒藥嗎?」。
「沒錯,這碗藥確實不是毒藥,就因為如此,才令人懷疑。在這皇宮中,有能力送藥進來的人,不會超過五個……」雲芯深吸一口氣,眸光沉沉︰「一個是太後,一個是淑妃,一個是柔蘭,一個是巽王,還有一個……是皇帝。」
「那會不會是太後……」妙雯剛說了幾個字,便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突然頓住。
雲芯轉向她,緩緩點頭,表示她心中所想完全正確。
無論如何,太後是不會送藥的,淑妃更不會,若是龍巽王,或者是柔蘭,都不會刻意隱瞞,唯有那一個人,才會因內心復雜的感情,而命太監匿名送藥,也只有他,才會令送藥的內侍,那般唯唯諾諾,恭恭敬敬。
「可是,如果真是皇上送的藥,應該不會有問題啊,姑娘為何還要倒掉?」妙雯還是不解。
雲芯面色如紙,苦笑道︰「這藥我不能喝,因為這是一碗……墮胎藥。」
「什麼?墮、墮胎藥?」妙雯驚訝。
「雖然,月復中的孩子是個令我羞恥的存在,但如今,我每天感受著他的成長,仿佛……他已經與我骨血相連,再難分離。」雲芯一邊說,一邊將手輕輕放在小月復上,感受著那個那個生命的存在,「有時候,我會夢見他,他在叫我娘親,叫我不要丟棄他。我怎麼能夠……怎麼能夠就這樣殺死他,他可是我的骨血,我的生命,不論今後會怎樣,我都要生下這個孩子,即便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姑娘……」妙雯看著雲芯,她幾乎不敢相信,一個月前的她,還那樣憎恨月復中的胎兒,如今,卻露出這般慈愛滿足的神情,說著一定要生下他的話。
雲芯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一天,她會如此堅定的保護月復中的骨肉,即便這個孩子,是她遭受羞辱的象征。
母愛,真是神奇而偉大,只要一想起這個孩子在自己月復中一天天成長,她就會忍不住微笑,仿佛如今所受的苦難,全都不值一提。
「妙雯,並非是我刻意猜忌,而是我不敢冒險。」雲芯望向妙雯,目光沉痛︰「皇上必定不能容忍這個孩子的出世,可我需要保護他,我不能讓任何人奪走他的生命,妙雯,我需要你的幫助。」
看著這樣的雲芯,妙雯心中實在難過,「可是姑娘,你有沒有想過,你若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那麼以此為代價,你將會永遠失去皇上。」
雲芯的手下意識捏緊,「我……我知道。」
「那姑娘還……」妙雯說不下去了,雲芯的臉色,已經慘白如雪,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到的樣子。
雲芯搖搖頭,慢慢松開捏緊的手掌,緩緩抬起眼簾︰「妙雯,很多事情,是不能夠強求的,如今,在我的心里,只有這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我與皇上……」語調微微一頓,雲芯將目光投向窗外︰「就像這雪花,來的急去得快,只要太陽一出來,再厚的雪,也會化了。」
世上有很多事,本就無法捉模,然而,一旦想通了,很多疑惑便會迎刃而解。
她的靈魂是公孫慧,那個叫做唐雲芯的人,早就已經死了,就算是不同的身體,命卻相同,她注定是寡情之人,愛情對她來說,太奢侈,也承受不起。不如想想,自己今後該做什麼,才能讓自己活得更好。
這就是她如今的心思,簡單而純粹,沒有那麼多的傷痛與悲憫。
出宮,已經成為奢望,她必須要想個辦法,保住月復中的孩子,這就是她的希望,她的支撐。
妙雯知道她一向固執,認定的事情便不會更改,既然她要保住月復中孩子,那她唯有盡力幫她。
「姑娘,我會想辦法聯系到柔蘭姑姑,這段時間,你只好忍一忍了。」
雲芯點頭︰「你放心,不管多苦,我都忍得下來,你也要小心,畢竟,那些虎視眈眈巴不得我死的人,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雲芯直視她的眼楮,語調鄭重︰「妙雯,如今我能信的,只有你一個人了,我說過,只要我有能力,一定會回報你今日患難與共的恩情。」
見她說的鄭重,妙雯連忙擺手︰「姑娘快別說了,我也沒幫上姑娘什麼忙,不但沒有照顧好你,還讓你患了重病。」
雲芯輕輕搖頭,道︰「這就夠了,能做到如此之人,這世上又有幾個?」說罷,從懷里取出龍君佑送她的那支赤金綴玉金步搖,「這支步搖,價值不菲,若是給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定會被他們私吞,你想個辦法,將這支步搖月兌手,最少也能換得一百兩白銀,換了銀子後,取出五兩,托人去帶些治風寒的藥來,其余的你收好,以備不時之需。」
妙雯接過那支步搖,入手覺得沉甸甸的。她怎會不知,姑娘有多愛惜這支步搖,如今竟將它拿出換取銀兩,若是不被逼到絕境,她一定不會忍心賣掉的。
「姑娘,你放心吧,妙雯一定不讓你失望。」
雲芯虛弱地笑了一下,扶著桌子,慢慢坐下︰「記住,定要量力而行,若遇危險,千萬不可逞強。」
雲芯又囑咐了幾句,妙雯這才披上厚厚的棉衣出了門。
整個晚上,雲芯都在慌亂不安中的度過,到了半夜,妙雯總算是回來了,手里還提著一個大大的藥包︰「姑娘,你瞧。」妙雯打開藥包,只見里面裝著大大小小數個紙包,打開一看,全是藥材。
「還有這個。」妙雯神秘兮兮取出一個荷包來,雲芯接過,只覺得入手沉重,並不像是裝了銀子的樣子,急忙打開,幾塊金錠竟從里面掉了出來。
數了數,大概有四五十兩。
「這……這哪里來的?」雲芯驚愕道。
妙雯將金子裝回荷包,塞到雲芯手里︰「是個宮里的老嬤嬤,她一眼就看中了那支步搖,我見她出價高,又是一眼就看中的,就賣給她了。」
雲芯不能放心︰「不會有詐吧?」
「應該不會的,那個老嬤嬤是宮里的老人了,听說以前還伺候過太皇太後,這樣的人都是有心氣的,那些個妃子想要收買她,沒那麼容易。」
雲芯想了想,妙雯說的也有道理,既然是曾在自己身邊的伺候過的人,做事都比較穩重,應當不會被宮妃收買才對。
這麼一想,提起的心便放了下來。
有了治病的藥,雲芯的病很快就痊愈了,期間也沒發生有關步搖的任何事情,就在兩人以為一切就此安寧下來的時候,危機突然來臨。
晚飯過後,萍美人突然帶人前來冷宮,二話不說,就命人闖進房間,將妙雯拖了出去。
雲芯大驚,跟著趕了出去。
萍美人下巴揚的高高的,一臉傲慢之氣︰「柳嬤嬤,你來看看,是不是這個賤婢?」
「沒錯,正是她。」一個佝僂的身影從萍美人身後走出,迎著火光,雲芯認出此人正是曾在慈寧宮打掃後花園的柳嬤嬤。
此人膽小怕事,卻心思不正,當初自己看她可憐,便將她安排在慈寧宮清掃後花園,可她整日不得安生,四處散播宮妃謠言,穆宗新冊封的一名美人因不堪受辱,竟跳井自盡,自己當初一時心軟,沒有處置她,如今,她又在後宮興風作浪,實在不可饒恕
「那就沒錯了,帶走」
萍美人一聲令下,兩名強壯的內監,立刻將妙雯拖了下去。
雲芯進追上前︰「萍美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教訓奴才教訓到冷宮來了妙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這樣陷害她」
萍美人冷冷看著雲芯,縴縴素手一伸,掌心上赫然是自己賣掉的那支金步搖,「宮中有規矩,宮女不得私自買賣物品,這個賤婢,膽子倒是大,要不是柳嬤嬤良心發現,前來自首認罪,還真叫你們蒙混過去了唐雲芯,你也別著急,這事還得稟告淑妃娘娘,雖然這事是妙雯一人做的,但不代表你就可以月兌得了干系,你就等著問罪領死吧。」
「你說什麼?自首認罪?」雲芯冷笑︰「難道不是你刻意收買?」
萍美人露出憤怒的神色︰「唐雲芯,你別把誰都想得像你那麼齷齪我才沒有那個心思收買柳嬤嬤呢,是你多行不義必自斃,老天派人來收拾你了」
「等一下」雲芯攔在萍美人面前,「讓我問柳嬤嬤幾句話好嗎?」。
萍美人不屑道︰「好,看在你已經活不了多久的份上,我就可憐可憐你,問吧。」
得了萍美人的首肯,雲芯這才轉向一旁的柳嬤嬤︰「敢問柳嬤嬤,你真的喜歡這支步搖嗎?」。
柳嬤嬤看了眼萍美人,萍美人卻根本沒有看她,脖子仰得高高的,像只驕傲的天鵝。
「老奴自然是喜歡的。」柳嬤嬤似乎是認真思考了一番,才做出這個回答的。
雲芯繼續問︰「既然喜歡,為何還要前去告密,你難道不知,就算你揭發有功,也是要受罰的嗎?」。
「這……老奴沒想過。」柳嬤嬤明顯在逃避問題。
雲芯冷笑一下,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五十兩金錠,上面刻有皇室官印,只在皇商流通,偶爾皇上也會用來賞賜宮妃,柳嬤嬤又是如何拿到的,難道是偷了哪位宮妃的賞賜不成?」
柳嬤嬤一張老臉憋得通紅,下意識月兌口而出︰「胡說,明明是……」
「明明是什麼?」
柳嬤嬤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緘口不語。
萍美人早已等的不耐煩,揮了揮手里的帕子,攙著侍女的手臂向前走去︰「走了走了,腳都凍麻了。」
柳嬤嬤連忙弓腰,小心翼翼跟在萍美人身後。
望著萍美人婀娜的背影,雲芯心中一沉。
果然沒有猜錯,有人借刀殺人,萍美人只不過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