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落座後,龍君佑也緊跟而至,一陣山呼萬歲之聲過後,眾人各自落座,宴席正式開始。
一如既往的枯燥無味,雲芯看了一陣,就有些昏昏欲睡了。思緒恍惚間,一旁的妙雯忽然推了她一下,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娘娘,聶大人好像總是往咱們這邊看呢。」
雲芯下意識抬頭去看,果然與聶衍的視線踫了個正著,聶衍見她陡然向這邊看來,似乎十分尷尬,連忙轉開視線。雲芯心下訝異,一時弄不懂聶衍巴巴瞧著她到底做什麼,凝神一細想,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平日里,她的心思全被別的事情佔去,聶衍的心意她從來沒有認真思慮過,如今仔細一想,再結合他的言語行為,不難得出一個答案,可這個答案,卻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似乎想要證明自己所想一般,她竟鬼使神差地又偷眼向聶衍所在的方向看去,乍然見他果真在看著自己,目光中的痴迷不言而喻,驚得雲芯忙轉開視線,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瞧見雲芯的的反常,妙雯還以為她心中緊張,小聲安撫道︰「娘娘可是緊張?不用擔心,奴婢相信娘娘,娘娘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成的。」
雲芯目露憂愁,「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怕只怕,無心之過卻被有人之人利用,于我于他,都沒有好處。」
妙雯听不懂她的話,疑惑道︰「娘娘說的他是誰啊?」
搖搖頭,敷衍過去︰「沒什麼,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馬上就到了獻禮的時辰,我們誰都不能放松。」
妙雯忽然有些緊張地拍拍心口︰「娘娘突然這麼嚴肅,奴婢這心中跳得厲害呢。」
雲芯笑睨她一眼︰「我都不緊張,你又怕什麼?放心,凡是有我,你只需盡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好。」
妙雯還是覺得緊張︰「可奴婢這心里,還是撲通撲通直跳。」
雲芯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這里,才拉著妙雯的手,將一塊只有拇指大小的玉牌塞進她手里︰「這是前一陣子我托人求的護身符,你帶在身邊,求個平安吉祥吧。」
妙雯那肯收,連忙推拒︰「不行,還是娘娘帶著吧,奴婢就是隨口說說,也未必那麼緊張。」
雲芯卻不由分說,硬是讓她收了那塊護身寶玉︰「別磨蹭了,快收下吧,不管有沒有用,總是個慰藉。」
見雲芯態度堅決,妙雯只好收下,「謝謝娘娘。」
雲芯笑道,「你我相處這麼久了,還這麼生分啊,行了,客套話就別多說了,你也該明白,我們今日所做之事凶險萬分,容不得半點差錯,你這個樣子,倒讓我緊張起來了呢。」
妙雯也跟著笑︰「娘娘說的是,等這件事辦成了,娘娘還少不了要給奴婢賞賜呢。」
「是啊是啊,你倒惦念得緊。」雲芯調侃道。
妙雯笑吟吟道︰「那是自然,娘娘說過的話,奴婢一個字都忘不掉。」
「好的不記,就記這些。」
「那也是娘娘默許的啊。」
「看來是我把你教壞了。」
兩人這在閑談,台上突然傳來龍君佑爽朗的笑聲︰「聶卿家過謙了,這一對如意彩鳳雕刻的栩栩如生,若不是張愛卿透露,朕實在不敢相信,這一對玉鳳竟是處于卿家之手,著實令朕刮目相看啊。」
聶衍謙遜道︰「不敢當,臣在壽宴前,還擔心自己技藝不熟,惹太後不快。」
龍君佑還未發話,太後已經笑著道︰「聶卿家多慮了,這一對玉鳳,哀家可喜歡得緊呢。」
聶衍微笑道︰「能得太後夸獎,微臣這些日子以來提起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瞧你緊張的,就算雕的不好看,哀家也不會怪你的。」說著,有對坐在下首的戶部侍郎聶光道︰「聶大人啊,你這兒子果真不簡單,當初哀家一瞧他,就知道這孩子今後大有出息,如今可不正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嗎,這都有賴聶大人教子有方啊。」
聶光忙站起身,鞠了一禮,「太後過獎了,犬子能有今日,全仗聖上的抬愛,微臣一家,皆感念皇恩深重,定然不負皇上和太後所托,鞠躬盡瘁,以報聖恩。」
太後笑著擺擺手︰「你啊,今個兒是哀家的壽辰,你非要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做什麼,今日不論是誰,都不許議論朝政,否則哀家可是會翻臉的。」
聶光是個直腸子的性情中人,見太後這麼說,還以為自己講錯了話,連忙叩首謝罪︰「微臣該死,繞了太後的興致。」
太後簡直哭笑不得,聶衍雖說行事中規中矩,卻也沒聶光這般死腦筋,怨不得兒子都做了吏部尚書,老子還只是個戶部侍郎。不過皇帝的這個做法,委實叫她猜不透,聶衍並未立什麼大功,除了去年去濟州賑災頗有成效,也不見他有其他政績,可他剛從濟州回來,皇帝就給他安排了一個吏部尚書的位置,誰不明白,吏部的差事都是肥差,而吏部長握著朝廷官員任免的大權,聶衍身為吏部尚書,等于將半個宣朝的命脈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既然是皇帝提拔的,那便是皇帝的心月復了,如果軍政大權也被龍君佑全權掌握,那麼這個世上,就沒有人能夠動他分毫了。
這個皇帝,表面看起來雖嬴弱不堪,心計卻不可小看,她雖久居宮中,但這位年輕帝王的在政治上的雷霆手段,她卻不知听了多少。她不想在今日提及朝政,便是不想令自己心煩。
「母後,聶大人也是一番好心,您就別怪他了。」就在這時,大殿上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眾人紛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身著藕荷色的綴紗罩衫的淑妃自人群中緩緩走出,身後跟著兩名宮侍,手中捧著一個三尺見方的盒子,眾人驚訝之余,都在紛紛猜測,那只巨大的木盒中究竟裝著什麼。
「淑妃啊,你身後那個大木箱中,到底裝的是什麼啊?」太後也被那個巨大盒子吸引住,暫且放了心頭的不快。
「母後請看。」淑妃招呼宮侍將木盒放下,自己走上前,小心翼翼從打開木盒的盒蓋。
眾人立刻屏氣凝神向盒中看去,太後見木盒蓋子被打開,也急忙凝目看去,這一看,笑意便僵在臉上。
淑妃卻似沒有察覺,還忙著命人將木箱中的東西搬出來。
直到淑妃所送的壽禮被人從木箱中移出來,眾人這才看清,那竟是一個西洋座鐘,剛搬出來,那座鐘便發出一陣刺耳的叮咚聲,有些膽子小的,手一抖,竟把酒杯給掉了,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驚得人心中無端焦躁起來。
龍君佑見狀,臉色也很不好,淑妃還自顧自地介紹著︰「母後,這是西洋人的玩意,能夠準確報時,比咱們用的沙漏要方便多了,听人說,這東西把咱們的十二時辰,給分成了二十四個小時,每半個時辰是一個小時……」
「夠了。」太後臉色陰沉得可怕,冷冷打斷淑妃的介紹。
淑妃本以為太後會喜歡這個禮物,誰料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後冷冷打斷,她並非听不出太後口吻中的不悅,只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說錯了,竟惹得太後這般不悅。
在一邊冷眼旁觀的雲芯突然冷笑一聲,道︰「沒想到,淑妃這般聰敏之人,竟也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妙雯從淑妃把座鐘搬出來起就開始奇怪,那座鐘看起來很華貴的樣子,太後就算不喜歡,可也不至于這麼生氣,听雲芯這麼一說,更是好奇了,「娘娘,淑妃送這麼西洋鐘有何不妥嗎?」。
雲芯不急著回答,而是讓妙雯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妙雯奇怪,但還是照她所說又問了一遍,「淑妃送太後西洋鐘有何不妥?」
雲芯搖搖頭,對她道︰「你再重新念一遍,有些多余的字句不要念。」
妙雯撓撓頭,滿臉迷惑地又念了一遍︰「淑妃送太後西洋鐘……送太後鐘……送終」妙雯終于察覺問題所在,激動之下聲音不免大了些。
雲芯趕緊站起身捂住她的嘴巴,嗔怪道︰「小聲點,不想活了啊。」
妙雯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嚇得連連點頭,雲芯見沒人注意到自己這邊,這才舒了口氣,「以後說話前,要好好想想,這話能不能說,要不要大聲說,你剛才這話要是被太後听見,你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妙雯吐吐舌頭︰「奴婢錯了,下回一定注意。」
雲芯見她也嚇得夠嗆,不忍再責罵,只柔聲囑咐道,「知道錯就好,只要下回不犯,就沒關系。」
妙雯緊張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悄聲又問︰「淑妃怎麼會想起給太後送……送西洋鐘的?」
雲芯唇角微勾,視線在人群中逡巡而過,落在角落中的江彩繡臉上,只見她面色沉靜,似乎一點都不關心大殿上發生的事情,但她眼中凝著的那抹暢快得意,卻沒能逃過雲芯的眼楮︰「還用問嗎?自然是有人故意陷害,不過這樣也好,省的我親自出手,為我免了不少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