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宣朝皇宮。
黃昏時分,殘陽如血,遠處傳來寒鴉的陣陣淒厲鳴叫。四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而有些事情,卻永遠也無法改變,那個雪夜,她從自己眼前,慢慢消失,他無力阻止,唯有懷著無措絕望的心情,眼睜睜看著她離開自己。當日溫柔繾綣,歷歷在目,而如今,他卻連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或許,這就是命,身為皇帝的命,他一輩子,都得不到自己所愛的人。
「怎麼樣?」從成堆的奏章中抬起頭,他的臉上隱有疲憊。
玉楓伏在案下,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回答︰「屬下無能,沒有探查到任何消息。」
他疲憊地擺擺手,「算了,這不怨你。」她若是已經不在這世上,那麼上天入地,他又如何找得到她,只是心中尚存一絲痴念罷了。
「皇上,玉竹那里或許會有消息。」年輕的暗衛,心思敏銳,不忍見他傷懷,出聲安慰道。
龍君佑搖搖頭︰「你不必安慰朕,這麼多年了,朕……已經習慣了。」
「皇上……」
「好了,你先下去吧。」他揮揮手,繼續埋頭于眼前成堆的奏章中。
玉楓悄然退下。
房間里一時安靜的詭異,他仿佛回到了那個靜謐安寧的晚上,他與她,相擁而坐,那晚的月光,清淺而溫暖,不像現在,冰冷如霜。
過去的,始終都已經過去,就算時光倒流,他還是會那樣做。不錯,他是自私的,只要可要將她留在身邊,他什麼事情不可以做呢?可最終,他還是失去她了。
枯坐在龍椅上,他的眸光落在很遠的地方。
迷蒙中,他似乎看到了兩個身影,他曾經對她說,朕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了,可讓她受到傷害的,卻恰恰正是自己,她恨自己,原是應該的,可她不該,將自己心奪去後,那樣決絕地轉身離開。
雲芯,這一世,你可還願回頭看朕一眼?
苦笑,唯有苦笑,事到如今,他再也見不到她了,又怎能祈求她再次回頭?一切皆是夢罷了,夢醒了,現實依舊是殘酷的,她不會回來,永遠不會回來了。
身上一暖,身邊似乎有人,他這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不覺伏案睡去,抬起頭,身上披風滑落,他下意識抓住依舊停留在身邊的那只手︰「雲芯,你終于肯回來了。」
對方一驚,輕柔的聲音傳來︰「皇上,臣妾冒昧攪擾,還望皇上恕罪。」
錯了,一切都錯了,這不是她,不是她的聲音。凝望望去,女子嬌媚的容顏,在昏暗的燭火下,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霎時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她,那熟悉的裝扮,那柔和的眼神……可終究不是她,就算做著和她一樣的打扮,也永遠不及她的萬分之一。松開她的手,淡淡道︰「這麼晚了,麗貴嬪有事嗎?」。
「臣妾只是見皇上日夜操勞,所以就熬了碗參湯,想給皇上補補身子。」如今的江彩繡,不再是那個地位地位低下江昭儀,字雲芯離去後,她在皇宮中,可算是如魚得水,連昔日四妃之首的淑妃,如今也被她踩在腳下,她如今的位分,僅次于皇後和皇貴妃,因龍君佑並未冊封皇後和貴妃,所有,如今的後宮,由江彩繡一手把持,無人敢有異議。雖是如此,但皇帝對她的態度,依舊不冷不熱,他給予她夢寐以求的權勢,卻惟獨不肯給她寵愛。一個月後,就是選秀的日子,多少才貌俱佳的女子,等待著皇帝的臨幸,她雖有把握,這些女子暫時興不起風浪,可時間長了,就難保有人不會取她而代之,淑妃現在雖然失寵,可她因為誕下皇子,四妃之首的地位牢不可破,自己也必須盡快誕下子嗣,這樣才可以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但是,龍君佑根本就不踫自己。
「朕不想喝,你拿下去。」他看也不看她手中的參湯,直接出言拒絕。
她略有些踟躕,不知該不該勸,龍君佑見她還站在身邊,不耐煩道︰「怎麼還不走?」
「皇上,您……您該休息了。」她遲疑著,終于還是說出了口︰「您已經很久沒來過臣妾的景福宮了。」
龍君佑放下筆,疲倦的目光剎那間變得冷冽如刀︰「麗貴嬪,你的話未免太多了些。」
江彩繡一驚,連忙恭順道︰「臣妾明白,臣妾這就離開。」
輕哼一聲,龍君佑不再理會她。
江彩繡慢慢退出書房,離開前,看到守在門外的馮德貴,太監那肥胖的臉上,明顯帶著掩飾不住的嘲笑,她手指一緊,經過馮德貴身邊時,小聲說了一句︰「公公還是小心一些,您這種笑容,著實令人生厭。」
馮德貴眼觀鼻鼻觀心,什麼也不多說,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口中喊道︰「恭送貴嬪娘娘。」
江彩繡冷哼一聲,端著還冒著熱氣的參湯,疾步而去。
馮德貴望著江彩繡離去的身影,口中小聲喃喃︰「東施效顰,自取其辱。」
回景福宮的路上,江彩繡遇到了已經提升為蜀繡坊女官的朱琳,見江彩繡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朱琳問道︰「何事令娘娘如此生氣?」
江彩繡看著她,憤然道︰「你說本宮做這一身打扮,皇上定然就會寵幸本宮,可結果呢,皇上還不一樣把本宮趕了出來」
朱琳听後,臉上並無差異表情,更是笑吟吟道︰「這一回皇上對娘娘的態度,難道還像從前一樣嗎?」。
江彩繡心中一動,想起皇帝抓著自己的手時,眸中那份痴迷與沉醉,雖然她知道,那狂熱愛戀的情意,並非是因為她,而是那個叫她恨極了的女子,可看到那雙眼眸的一剎那,她真的迷失在其中,仿佛他眼里的人,就是自己。她無數次期盼,希望他能夠像愛著唐雲芯一般愛自己,可終究,只是一個夢幻罷了,直到今日,她學著她的打扮,她的一顰一笑,終于換來他一個痴迷的注目。
唐雲芯,你就是死了,也要緊緊抓著他的心不放嗎?為什麼,不能把他讓給她呢?
「皇上的心,終究還是在她的身上。」江彩繡沉聲一嘆,想到唐雲芯,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朱琳笑道︰「唐雲芯怕是已經死了吧,听說她出宮那日,飲下皇上欽賜的墮胎酒,卻又不肯就醫,這女人小產,比分娩還要危險,她這般固執,就算是出了宮,也是死路一條,你還擔心什麼呢?」
江彩繡臉上卻有無法釋懷的恨意︰「即便是死了,那又如何,皇上的心已經被她奪走了,本宮努力了這麼些年,也只爭到一個虛無的地位罷了。」
朱琳不贊同道︰「娘娘何必想得太多,男人的心思,瞬息萬變,皇上今日可以封你您為貴嬪,明日就有可能寵幸您,唐雲芯一個死了的人,怎會成為娘娘的威脅。」
江彩繡听後,覺得甚有道理,「你說的也是,皇上再愛她,時間長了,也會慢慢變淡了,不過,我擔心的是她根本沒死,如果她沒死,那麼她與皇上就有重逢的一日,到那時候……」她眼中厲芒一閃︰「哪里還會有我的位置,她必定是恨極了我,如果回宮,她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
朱琳听她這麼一說,心里也悚然一驚,若說唐雲芯最恨的,當然是江彩繡,但自己又何嘗沒有將她害得極慘,駱琰的仇,她肯定要報,一旦她回宮,肯定不會放過自己。不過,她能回來嗎?莫說她不可能還活著,就是活著,又能怎樣,憑她和江彩繡聯手,還怕扳不倒她。
于是沉著道︰「娘娘莫要擔心,如果皇上真的找到她了,我們就來個先下手為強。」
也對,如果皇帝真的找到她了,她就搶在皇帝之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除掉,總之,不會讓她重新回到宮中。想到這里,江彩繡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都是本宮杞人憂天了,朱琳,如今你身為蜀繡坊的掌事,很多事情,本宮無法出面,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朱琳了然道︰「娘娘放心吧,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但凡參加選秀的小主,奴婢已經模清她們的底細,這里記錄著她們的家世背景,請娘娘過目。」說著,從衣袖中取出一卷賬簿,遞到江彩繡手上。
江彩繡匆匆翻了兩下,就遞回給朱琳︰「你看著辦吧,皇上選秀,總不能一個都不選,你與宮中的姑姑們相熟,這件事還得拜托你才行。」
朱琳躬身道︰「能為娘娘辦事,是奴婢的福分。」
江彩繡輕哼一聲,朱琳是什麼樣的人,她怎會不知道,今日她得勢,她才會攀附自己,一旦自己失勢,她哪里還會如此恭順,所以說,權利是個好東西,得到了,就再也不能失去,冷宮里那些前朝妃子,不是瘋了,就是抑郁而終,她絕對不能步她們的後塵。
「好了,我先回宮了,被人看到我們在一起不好,淑妃可時時等著抓我的把柄呢。」江彩繡匆忙看一眼四周,見無人注意這里,才扶著侍女的手緩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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