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之後,給雲芯送飯的丫鬟,就換成了另一個人,原來給她送飯的那名丫鬟,最後到底有沒有做成四姨太,雲芯就不得而知了,但以田一平的為人,這事成真的可能性,似乎非常小。
尹飛鴻拿著證據離去後,就再沒消息傳來,整個縣衙府一片寧靜,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雖說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雲芯和闖進府衙的強盜是同伙,但田一平為防止意外發生,將雲芯關進了縣衙府後院更深的一間密室。說是密室,依雲芯來看,大概也是田一平和某些丫鬟**的地方,因為田夫人發現了,所以廢棄不用。
日子就這樣過了許多天,雲芯還是不知田一平的目的,期間他只來過一次,見雲芯老老實實待在密室,便放心地離開了。
終于,在第七日,傳來了消息。
從給她送飯丫鬟的口中,雲芯打听到,這幾日府上來了個神秘人物,身份似乎很尊貴,田一平對那男子的態度甚為恭敬,她們這等丫鬟,都沒有那個機會見到這個神秘男子。
身份尊貴?能讓林田一平如此重視的,究竟是什麼人?雲芯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想從那丫鬟口中多打听出一些消息,可惜她知道的也很少,能了解到的訊息,只有那微弱的一點。
這一晚,雲芯毫無睡意,似乎心中塵封已久的不安與悲痛又蘇醒了一般,在黎明時分,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將她驚醒。望著漆黑一片的虛空,心口跳的厲害。
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這幾年來,她的心已經趨于平靜,無論遇到任何事,都能鎮定以對,可這一次,那種躁動不安的情緒,卻莫名地自心底竄上,無論她怎麼壓制,都無法忽視這種感受。
模著黑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飲下。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她這才平靜下來。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當年遇到那麼多危險,自己還不是逢凶化吉了?她相信,事在人為,這麼多年來的平靜,她早已習慣,絕不允許任何人打亂。
了無睡意,雲芯坐在床榻上,思索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已經一個月了,她不能再等了,必須要想出一個辦法,讓田一平放自己離開。
想要讓他放自己走,就必須弄明白他將自己關在縣衙府的目的。那日晚上,田一平說過,他之所以一直困著自己,是為了要升官發財,可她跟升官發財有什麼關系呢?田一平想要獲得賞識,晉升官位,除非靠上面提拔,將自己交給上面,難道就能獲得賞識,從而仕途舒暢嗎?似乎有哪里不對勁,自己一介婦孺,雖會些醫術,還不至于到令朝廷賞識的地步,她又並非逃犯,被朝廷通緝……等等,逃犯?若真要給自己強加一個逃犯的罪名,那麼,便是四年前,從皇宮中逃月兌而出。難道,尋找自己的,正是宮里的人?是誰?是龍承軒,還是江彩繡,亦或是淑妃,惠妃,難道會是……會是……
不,不要再想他了。那個人,她再也在不要記起,此生此世,姻緣已斷,曾經那美好的過往,就當做是南柯一夢,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不需要記起,也不需要在乎,因為,那本就是虛幻縹緲的……
「唐姑娘。」門外來人了。
雲芯抬頭看去,只見一名身著藍色布衫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門邊,雲芯雖只見過他一面,但也認出他是田一平的師爺。男子拱手向內道︰「大人有請。」
雲芯跳下床榻,對于這突如其來的邀請,感到說不出的疑惑︰「大人有說是什麼事嗎?」。
中年男子保持著謙和有度的微笑,口中的話語,卻極是淡漠︰「姑娘何必問在下,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這句話說得倒是好,既算作回答,又不算是回答,之前倒是沒發現,這個師爺倒是個人物。
「先生說的是。」雲芯淡淡一笑,臉上並未有任何不滿。
男子微微躬身,讓出道路來,雲芯順著他讓出的路走出房間。雖是簡單至極的動作,卻令雲芯起了疑心。男子身為田一平身邊的師爺,竟然對她態度甚為恭敬,以她一個普通醫館大夫的身份,何至于對她這般恭敬小心?疑惑被逐漸放大,跟在師爺身後,雲芯心中的忐忑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姑娘,請。」男子在一扇門前停下,側過身子,便欲為雲芯開門。
「等一下。」雲芯突然出聲阻止男子,她也不知為何,站在這個門前,心中就有種驚懼害怕的感覺,仿佛門的那一邊,隔著另一個讓她恐懼的世界,只要踏進一步,便會永劫不復……
「先生,我……能不能不進去?」她退後一步,幾乎想要拔腿就跑。
中年男子依舊弓著腰,口中說出的話,猶如從深淵回蕩而出的一般,寂靜,冰冷,默然︰「姑娘選擇逃避也是沒用的,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雲芯輕笑一聲,原來竟是自己看不透,看不破,面前雖隔著一扇門,其實,那只是自己給自己的安慰罷了,那扇薄薄的門扉,根本什麼都遮擋不住,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深吸口氣,雲芯走前一步,推開房門。
清晨的日光,如點點碎金,隨著門扉的轉動,傾瀉一地。正對房門的方向,一身淺碧色錦袍的男子,背對門扉而立。陽光,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形,孤傲的背影。漆黑長發,如上好的絲綢,披散在肩頭,隨著他轉身的動作,飛揚出絕妙的弧度,這一幕,這一景,朦朧之中,她感覺似曾相識,仔細一想,原來,她早已在夢中,回顧過多次這樣的離別重逢。
她明白,這一次,並不是夢。
「皇……」她張了張口,後面的一個字,哽在喉頭,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本以為,自己必是恨極了他,若是再見,她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形同陌路。可事到如今,她卻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那熟悉的面容,腦中一片空白。
「雲芯,我終于找到你了。」龍君佑以為自己夠鎮靜,但在見到她的一刻,竟然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雲芯終于清醒,意識到自己四年安逸的生活,就要就此結束了。
「皇上,您不是應該在皇宮嗎?怎麼會來這里。」她故意忽略他眼中那抹驚喜,怕只怕自己會忍不住,再次犯錯。
對于她態度的冷漠,龍君佑並不在意,只要她還活著,一切都不重要︰「雲芯,跟我回宮吧,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說著,話音一頓,眼神陡然轉厲︰「就是太後也不能。」
心口一緊,雲芯感到一陣仿佛窒息的感覺。太後……對了,當初就是因為太後要殺自己,所以龍君佑才會狠心墮掉她月復中的孩子。她一心想要平安度日,卻屢遭陷害,日後雖決定反擊,危險卻仍舊防不勝防,那個處處充滿陰謀殺戮的地方,她此生此世,再也不會踏足,哪怕是死。
「皇上,此事休要再提,即便您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強迫民女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雲芯態度的堅決,早在龍君佑意料之內,當初傷她至深,那血淋淋的傷口,不是輕易就可以愈合的。他心中雖失落,卻不失希望,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全力守護她,保護她,將從前虧欠的一切,全部彌補給她。
可是,這一切,在雲芯看來,都太晚了。
她沒有在韶華之年遇見他,待心已蒼老,那份感情,就沒有那麼強烈了。一次次的誤會,一次次的試探與踟躕,她的心才重新變得柔軟,可畢竟那是一顆經歷了無數風霜雨雪的心,溫情之下,其實早已千瘡百孔,這樣的心,最易受傷,而一旦受傷,尖銳的傷口,將再也無法愈合。
她這些年來,想了很多,其實,錯不在他一人,自己也有錯,錯在對命運的不清,對現實的無查,這一份晚來的感情,她承受不起,也接納不了,最後,傷害的,卻是兩個人。
龍君佑的眉眼,帶著濃烈的疲憊的氣息,那熠熠光彩,只因為見到她,才勉強散發生氣。但初見的驚喜過後,那種無法獲得她原諒的無力感,就佔據了他整個靈魂,以至于讓他看起來,竟顯得有些滄桑。
清晨的陽光,依舊籠罩在他身上,那層金光,就想是要將他吞沒一樣,漸漸地,雲芯有些看不清他的眉眼。窗台上,一只花瓶內,插著一束不知名的話,讓整個房間里都充滿馥郁的香氣。外面有人經過,似乎是兩個小丫鬟在打鬧,只一瞬,又恢復寧靜。
雲芯福了福身,道︰「皇上若是沒有其他事,可否放民女離去?」
那句可否放了她,像一柄利刃,狠狠扎進了龍君佑的心口。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說,讓自己放了她。在她心中,自己的情愛,卻只能作為一個束縛存在。
「什麼?皇上在……你怎麼不早說」就在這時,一個人影晃了進來,看到龍君佑,連忙磕頭行禮︰「卑職參見皇上。」龍君佑還未發話,他身子一轉,又對雲芯拜道︰「卑職見過雲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