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從蒙面人出現,直到氣絕,前後不過眨眼的時間,蒙面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駱羽也昏了過去,徹底失去意識。
雲芯來不及多想,連忙抱起地上的駱羽,心疼地撫著他的額頭,抽出袖中絲絹,輕拭他嘴角的血跡。明明已經恐懼得不得了,除了手抖得厲害,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龍君佑也急忙靠過來,想從雲芯手里接過駱羽,可她抱得緊緊的,根本不容任何人從她手里奪走駱羽。
龍君佑在她耳邊輕聲安撫道︰「雲芯,把駱羽給我,他受了很重的傷,需要立刻治療。」
雲芯兩眼無神,只知道抱緊駱羽,不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龍君佑嘆了一聲,傾過身子,用力擁住了她。暖暖的氣息,順著他的胸膛,溫暖了她冰冷的身軀,也逐漸溫暖了她一顆緊張害怕的心。
「雲芯,給我,把孩子給我,我不會讓他有事的,你信我。」龍君佑伸開雙臂,聲音輕柔,卻蘊含著堅定的力量。雲芯抬起頭,短暫的相視後,她慢慢挪動身子,將懷里的駱羽遞給龍君佑。
接過駱羽,龍君佑立刻從懷里掏出一個翡翠玉瓶,倒出里面的藥碗,送入駱羽口中。在將玉瓶揣回懷中時,他轉頭對雲芯解釋了一句︰「這只是大補之物,可調養受損的內髒。」
雲芯只淡淡一笑,手中的絲絹,擦拭著駱羽額頭上的細汗︰「我知道。」
他像自己解釋,因為怕她不信任他嗎?此刻的龍君佑,應該是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杯鴛鴦合巹酒,當初的她,對他也深信不疑,那杯酒,她毫無顧忌地飲下,換來的,卻是他的背叛,他怕,怕她不再相信他,懷疑他,甚至防備他。
雲芯苦笑,按照常理來說,她確實應該懷疑他的,曾經的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無法回歸到當初。可不知為何,現在她能相信的,居然只有他。
龍君佑抱起駱羽,站起身︰「駱羽傷得很重,我們必須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給他治傷。」
雲芯隨他一起站起,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在經過拓跋朔時,卻一晃而過。
拓跋朔不解,他本以為雲芯為了駱羽,肯定會屈尊相求,可她竟然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奇怪。
雲芯臉上沒有表情,她知道只要自己親口求拓跋朔,他一定會撤兵,可現在不是個人恩怨的問題,是兩國的政治交戰,她不會插手,更不會出面請求。
拓跋朔等了許久,卻不見她開口,再看駱羽,已經面色蒼白,氣息微弱,若不盡快救治,恐有生命危險。他不想今後雲芯因為此事而憎恨他,況且,駱羽已經回到他們手里,龍君佑身邊又有大內侍衛相護,現在交手,他不一定能佔得了上風,不如就賣雲芯一個人情。
「今日一切作罷,下回見面,我定然不會再手下留情。」拓跋朔說著,彎在死去的蒙面人身上翻找一通,忽然手下一頓,握著一枚漆黑的令牌,隨後拋給龍君佑︰「我想這件事不需我來插手,皇帝陛下最好回去仔細派人探查一下,看看這個想要殺你兒子的人究竟是誰。」
一道冷光劃過,龍君佑伸手接住令牌,漆黑的鐵牌上,三個篆刻的大字清晰明顯。
「禁衛兵?」眼瞳微眯,狠狠捏緊了令牌︰「龍承軒……」這禁衛兵之前一直隸屬昱王統領,自從謀逆事件後,禁衛兵的調度權就交給了龍承軒,如今令牌在手,一切已經昭然若揭。
雲芯在龍君佑拿到令牌的時候,便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她也知道,禁衛兵是屬于巽王統轄管理的,可這枚令牌,一定不是龍承軒發出的,因為在多日之前,龍承軒曾告訴了她,他調度禁衛兵的令牌,已被人偷竊而去,他以身犯險,就是想要引出那個背後搗鬼的人,從而尋回丟失的令牌。如今,令牌在這些殺手的身上出現,不能不令人懷疑,對方是否打著一箭雙雕的主意,打算在解決她的同時,順便栽贓給龍承軒,令龍君佑和龍承軒之間矛盾激化,從而坐收漁翁之利。
這個人,好深沉的心機。
「唐雲芯,後會有期。」拓跋朔帶著人馬後撤,在離去之前,忽然拋下一句話,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快去找大夫。」直到北夏人馬撤離得干干淨淨後,龍君佑才對一旁的一名侍衛道。
那人正準備離去,卻被雲芯拉住︰「不用去,我就是大夫。」
龍君佑怔了一下,或許在他的記憶中,雲芯永遠都是那個柔弱需要保護的女子,可事實上,她卻比自己想象地堅強太多,堅強到有時候,連他這個一國之君,都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
放平駱羽,雲芯從懷里掏出針包,幸好在離去時,匆忙間還帶上了這個,否則,她現在就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扯開駱羽胸口前的衣衫,稚女敕的胸膛上,印著一個青黑的掌印,因為駱羽年幼,身量不足,所以看起來,像是整個身子都變成了青黑色。雖然力持鎮定,但仍舊忍住不有些手抖。這兩年來,她救了那麼多的人,將多少生命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如今,面對自己最疼愛的孩子,她只能祈求上天保佑。
龍君佑見她渾身顫抖的厲害,伸出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背,語聲如玉,溫暖如三月春風,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小羽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怒氣深吸幾口氣,雲芯忽然手腕一翻,那本欲落在駱羽身上的針竟然刺進了自己的手掌心,尖銳的疼痛的從手心里傳來,艷麗的鮮紅從掌心處滲出,看得出,她不是為自己針灸以穩定心神,而是實打實的得扎,狠狠地扎,那針尖幾乎戳進血肉有半寸長,她的手突然猛烈一抖,那是在極度疼痛下的痙攣。龍君佑一把抓住她的手,緊張地伸手入懷去掏金瘡藥,可掏來掏去,卻什麼都沒有,正想同身邊的侍衛要,雲芯卻已經抽回手︰「不用了,傷口不大,你不要擔心。」
說完,不再理會龍君佑,將手里的針放下,從針包里又抽出一根干淨細長的針,毫不猶豫地刺入駱羽胸口,接著又取出一根,刺入駱羽胸口的穴道上。此刻的她,已經完全鎮定下來,眼中只有駱羽的傷勢,不再多想其他。
駱羽的傷很重,如果只靠針灸,未必能夠緩解他的傷勢,幸好有龍君佑帶來的藥,那以千年雪參熬制的靈藥,對于治療內傷很有效用,加上她以針灸輔助,催促藥力揮發,駱羽的傷已經暫時無礙。
停下手,雲芯有種仿佛經歷了生死的感覺。當看著駱羽呼吸減弱時,比當年飲下墮胎藥還要緊張萬分,她實在不敢想象,如果駱羽不在了,她要怎麼辦。
「雲芯,休息一會吧。」龍君佑靠過來,細心地用絹帕為她擦著額頭上的汗。
「不用擔心,我沒事。」雲芯微微側了側身子,伸手接過他手里的帕子。龍君佑眼神一黯,斂目垂首,忽然一笑,坐在她身邊,隨意道︰「駱羽沒事就好了,妄圖害他的人,朕一定不會放過。」
雲芯沒有說話,她的目光,靜靜落在龍君佑左臂的傷口上,哪里的血液已經凝結,紫黑一片,在靠近他的時候,卻能從清爽的氣息中,嗅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你的傷……」她望著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給我看一下。」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龍君佑口中雖這樣說著,卻非常順從地側過身子,以便雲芯檢查。
解開他外衫的腰帶,將衣襟剝至身體兩側,明明一個很平常地舉動,她的手卻有些輕微顫抖,一種尷尬的氣氛,縈繞在二人周身。做了兩年的大夫了,以往給病人看診,這樣的場景不知減了多少回,可傷患換成了龍君佑,一切卻變得不再平常,她穩了穩心神,告訴自己,這不過尋常的看診罷了,龍君佑也不過是普通的病患。
可越是告誡自己冷靜,她就越是冷靜不下來,尤其是為龍君佑包扎傷口時,手指尖在他赤luo的身軀上移動,無意觸踫到火熱的肌膚時,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就變得越來越強烈。
好不容易等包扎完,她像是又經歷一次生死煎熬般,長長吁了口氣。
為他整理好衣衫,她便別過臉,去照看依舊處于昏迷中的駱羽。
「雲芯……」龍君佑伸出手,卻在觸踫到她的一剎那停了下來,眸光頻繁閃爍,似在做著什麼激烈的思想斗爭,漆黑的眸子在最後一抹光澤散去前,他緩緩站起身,嘆道︰「雲芯,我不想逼你,雖然我也不想放棄,但舊事重演,卻實非我所願,你……」見雲芯還是一動不動地背對著他,最終一絲希望也徹底寂滅,唇角微牽,想笑卻笑不出來的苦澀︰「我會派人一路護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這里不安全,戰事怕是要持續很久,還是去一個離這里比較遠的地方為好。我……我走了。」
龍君佑緩緩轉身,寂寞的涼意,在心口逐漸蔓延。
「等等。」身後,陡然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雲芯起身,慢慢接近他的背影︰「我跟你一起回宮,但我有一個條件。」
喜出望外,他猛地回身,「什麼條件?」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皇上必須以皇貴妃之儀,迎我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