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夫難求 卑微宮女 第169章 悲愴的犧牲

作者 ︰ 欽寒

這日,雲芯剛自頤和宮看望博裕回來,就見張吉滿面惶然,站在前殿門口左右踏步,似有急事一般。

雲芯心中一咯 ,忙快步走上前︰「張吉,站在這里做什麼?」

張吉見到她,似是舒了口氣般的釋然︰「娘娘,奴才無意中見到方婉儀跟著麗貴嬪身邊的宮侍,不知去了哪里對方顯然小心得很,奴才跟著跟著,就跟丟了。」

方婉儀?方卓依雲芯悚然一驚,方卓依在宮里,只能算是個位份低下的妃子,又不懂得曲意奉承,江彩繡沒道理要拉攏她,更不會是想要給她庇佑,可一想起方卓依與自己的關系,強烈的不安便立刻從心底涌出。

這段時日,她除去了江彩繡身邊的人,她卻一直沒有出手,今早她還在猜測,自己這麼的大的舉動,以江彩繡的性格,她絕不會人心吞聲,但她會用什麼方式來對付自己,她卻一直沒有相通透,難道……

「快,與我去一趟景福宮」雲芯拉了身旁的妙雯一把,妙雯忙奔下台階,攔下了還未來得及抬走的暖轎。

待到了景福宮,宮人還未及通報,她便攜了妙雯,徑直闖進前殿。

此時此刻,江彩繡正倚窗繡著一幅香梅雪海的錦緞,見她進殿後,盈盈起身,禮數周全地行了一禮,笑道︰「姐姐怎的今日有空來妹妹這里?竟也不通報一聲,妹妹好做準備。」

雲芯愣愣看著她,實在嫌惡她滿臉的假仁假義,想要發作,卻還是噙了一抹得體的笑容,淡聲道︰「妹妹不用做準備,本宮今日來,只是想問妹妹要一個人。」

江彩繡滿眼不解︰「哦?姐姐想要什麼人呢?妹妹這里,只怕有像妙雯姑娘這樣忠心護主的奴才。」

妙雯臉色騰地就變了,咬了咬牙,終是忍氣吞聲什麼都沒說。

雲芯見她絲毫不給自己留情面,想來假意維持的情意便算是徹底撕破了,于是開門見山對江彩繡道︰「本宮要的,並非妹妹宮里的人,而是方婉儀。」

江彩繡挑挑眉,走至桌邊,伸出縴長的手指,拈起一片香料,丟進寶鼎鎏金的香爐中,看著那青煙裊裊,悠然道︰「姐姐藥方方婉儀,只怕是找錯了地方吧。」說著,伸手朝著窗外遙遙一指︰「方婉儀的住處在那里,姐姐好走,妹妹就不送了。」

「你是什麼身份,你竟然……」她這般不客氣的態度,終于令妙雯沉不住氣了。

「住口」妙雯的話還未說完,雲芯便厲聲喝止,妙雯怔了一怔,最終在雲芯強勢的目光下,勉強咽下了胸口翻騰的怒氣。

雲芯目光在殿內掃視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向來方卓依應該是不在這里的。

現在與她鬧翻,對自己也沒好處,但又不甘心這樣離去,將方卓依至于險境,只好明著暗著的警告道,「方婉儀只是個地位低下的宮妃罷了,對任何人都起不了威脅,但若是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本宮第一個就不放過她」

江彩繡笑得明艷生輝,「那是,誰不知道方婉儀和姐姐的關系最好,有姐姐這個貴妃護著她,哪里還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呢?」

雲芯含了一抹隱隱的冷笑,扶著妙雯的手向殿外走去,「你既然知道,就應該明白該怎麼做。」

江彩繡走前幾步,面朝她的背影屈膝一禮,口中柔聲說著︰「恭送貴妃娘娘。」

雲芯的身影,在午後的明麗陽光下,漸漸如薄霧一般,淺淡得與皇宮的紙醉金迷融為一體,待那抹影子再也瞧不見,江彩繡才直起身子,面上的柔和,也在瞬間變得冷凝森寒,唇角依舊上揚,卻多了幾分怨毒︰「就是因為她對你重要,我才要讓你痛不欲生,雲芯,等著看好戲吧。」

回華清宮的路上,雲芯心中的不安不但沒有消散,反而越加強烈,明明是寒冬臘月,可坐在轎中的她,卻燥熱難耐,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滿心的惶然。

「妙雯。」她向轎外喚道。

「娘娘,怎麼了?」妙雯來到轎子旁,將轎簾掀起一條窄縫。

雲芯揉揉太陽穴,面有疲色︰「先不要回華清宮,去方婉儀的寢宮看看。」

妙雯知道她擔心方卓依,並未多問,放下簾子,向抬轎的太監吩咐了幾句,這才貼著轎子小聲對雲芯道︰「娘娘,莫要太擔心。」

「沒事,就是心里急躁。」雲芯語調輕松地對妙雯說道,可隱在轎簾後的面容,卻充滿了憂慮與焦灼。

到了方卓依的寢宮,卻依舊不見方卓依的蹤跡。詢問她的貼身侍女,那小丫頭一臉惶恐,支支吾吾地說話都不甚清晰,顯然是被雲芯滿面的慍怒之色給嚇壞了。

妙雯見狀,領著那小宮女走到一旁,溫聲軟語又問了一次︰「別怕,你好好說,你家主子到底去哪里了?」

興許是妙雯的親和,緩解了小宮女的緊張,她這才語意清晰地回道︰「主子跟著一名公公去了,奴婢本要跟著主子一起去的,可主子不允,奴婢只要留在這里。」

「公公?」妙雯略一沉吟,又問︰「你記得那公公的樣子嗎?」。

小宮女努力回想,卻一臉茫然︰「記不太清了,就是個子瘦瘦高高的……」說著,眼神一亮,道︰「對了對了,奴婢還看見,那個太監的右手上,有一道疤痕。」

疤痕妙雯呼吸一窒,面色也跟著凝重起來︰「你能想起來那個疤痕是什麼樣子的嗎?」。

小宮女垂頭冥思苦想,右手成拳,在腦袋上敲了兩下,有些不確定地道︰「似乎……像一片柳葉吧……」

妙雯陡然一驚,倒抽一口冷氣,急匆匆轉身,來到雲芯身邊︰「娘娘,帶走方婉儀的太監,右手上有一道柳葉形的傷疤。」

雲芯本坐在椅子上闔眼凝神,听了妙雯的話,陡然睜開雙眼,清涼的雙目中鋒芒畢現。

柳葉形傷疤……她不會忘記,當初假傳龍君佑旨意,見她騙至暢音閣的,正是此人。

猛地起身,她的聲音已帶來悲憤的恨意︰「當初她設計陷害于我,如今又故技重施,傷害我重視關心的人,江彩繡,你不要逼我」

妙雯小聲問道︰「娘娘,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雲芯深吸口氣,心下只覺得一陣陣煩躁憂懼,仔細想了半晌,當下決定道,「去見皇上,如今除了皇上,沒有人能夠救的了方婉儀」

妙雯不敢耽擱,急忙命人抬來轎子,又從方卓依的寢宮,急急趕去德陽宮。

太監前去通報之時,雲芯立于宮殿的九龍通天柱旁等候,剛站定腳步,宮殿前的長廊里便有人緩步而出,卻不是去通報的太監,那清雅如修竹般頎長的身姿,因整整陪伴了她四年有余,不需辨別,一眼就可以認得出來。

在經過雲芯身邊時,聶衍的腳步微微頓了頓,沉靜的眸子,帶著萬載也難以言訴的情懷,靜靜看著她。

「貴妃娘娘,您請進。」就在這時,通報的太監回來傳令,雲芯微微頷首,進殿的一剎那,與他擦肩而過,沒有人瞧見,那清風霽月般的眸子,在這一瞬間,化為了一片死灰。

「臣妾參見皇上。」夕陽斜下,碎金般的光澤,自偏殿的窗戶照射而入,將她的側臉,暈染出柔和瑰麗的淡淡神采。

龍君佑正批閱完最後一本奏折,起身上前,將她的手包裹在掌中,卻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緊張和惶恐。

「怎麼了?手抖得這樣厲害,誰惹你不快了?」龍君佑憂心地望著她緊鎖的眉頭,生怕她又平白受了委屈。

搖搖頭,雲芯反手握住龍君佑的手,急切道︰「皇上,方婉儀失蹤了。」

「方婉儀?」龍君佑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迷茫,興許是沒有想起雲芯所說的這個方婉儀是誰,但瞧見她焦灼的神色,這才陡然記起,那個被劉侍郎呈送上來的女子,「她怎麼了?好好的怎會失蹤?」

雲芯無法與他細說,只道︰「皇上別問這麼多的,臣妾只怕是有人要對她不利,故而來求皇上,望皇上下旨派人去尋方婉儀。」

龍君佑牽著她的手,將她按在椅子上,溫聲道︰「你先別急,朕這就派人去找,你放心,好歹也是在宮里,不會出什麼事的。」

雲芯滿心都在擔憂方卓依,听了龍君佑的話,一時氣急攻心,月兌口道︰「當初臣妾遭人算計,不也是在宮中嗎?」。

龍君佑面上的表情一滯,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似的,臉色乍青乍白,望著她的目光,由震驚,到愧疚,再到哀傷。雲芯因他目光中的哀傷之意而感到不忍,終是拉著他一同坐下︰「皇上,正因為如此,臣妾才不想舊事重演。」

龍君佑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些,但臉色依舊還是有些蒼白︰「朕明白。」

其實,當初的事,也不能全然怪他,是自己大意愚昧,錯看了江彩繡。

派出去的人,已經尋找了足足有兩個時辰,卻依舊沒有找到方卓依,雲芯的心,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一點點沉下去。

龍君佑與她相依偎而坐,時不時與她講幾句趣事,她卻似听非听,臉上的神色,一直都凝重而絕望的。

「雲芯,別這樣子,方婉儀好歹也是有名分的宮妃,沒有人敢那麼大膽。」龍君佑握住她冰涼的手,在她耳邊輕聲勸慰著。

嘆口氣,雲芯閉上雙目。正是因為方卓依是有名分的宮妃,她的境地才會這樣危險。這話,她是沒有說出口的,她到底還是憐惜他,不忍再給他強加痛苦。

靜謐的室內,她急躁的呼吸,與他綿長的呼吸聲混在一起,仿若多年前的那個月圓之夜。

自方卓依失蹤後,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個時辰,雲芯的心,已經徹底沉到了不可見底的深淵。就在這時,殿外想起一個尖銳的通報聲︰「稟皇上,方婉儀在宮中與侍衛秘密私通,被貴嬪娘娘當場捉住,現二人一同被押解在德陽宮外,貴嬪娘娘不敢擅作處置,只好前來請皇上發落。」

雲芯眉睫猛地一跳,不能置信一般望著跪在地上的那名太監︰「你……你說什麼?方婉儀與侍衛私通?可都看清楚了?」

見是雲芯問話,那太監不敢怠慢,立即道︰「回娘娘的話,此事乃為眾人有目共睹,絕不會看錯。」

有目共睹?好一個有目共睹,她終于明白江彩繡的目的了可方卓依心中只有尹飛鴻,又哪來的私通一說

雲芯猛地掙開龍君佑的懷抱,踉踉蹌蹌奔向殿外,龍君佑立即跟上,與她一同來到殿外。

德陽宮的台階下,跪著一男一女,二人面目平靜,毫無一絲慌亂。

雲芯看著二人,心中絕望的悲痛,如一塊破碎難拼的玉石,就這樣徹底從心底的最深處,沖了出來,再難抑制。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感覺到她的目光,男子抬起頭,憂戚卻毫無畏懼的眸子,一如一年前,她與他第一次見面時,他那誠摯熱烈的神采。

雲芯雙目通紅地盯著他,語調竟是前所未有的狠厲︰「尹飛鴻,你自己要死,也別拉著卓依與你一同陪葬混賬東西」

尹飛鴻唇角彎起一道愴然而決絕的笑容︰「娘娘,都是我的錯,飛鴻不敢奢求原諒,只希望您能救救卓依,至于我,死不足惜。」

聞言,一直垂直頭的方卓依猛地抬頭,語聲雖小,卻那樣尖利且決然︰「娘娘,是我的錯,是我想要見他,才會落得如此下場,該死的人是我才對」

雲芯別開目光,不忍再看這對飽受情愛之苦的男女。

按照宮規,嬪妃與人私通是大逆不道之罪,不但她的命保不住,連尹飛鴻也一樣

身旁人影一動,艷麗之色閃過,一雙手牢牢扶住她的手臂,嬌軟的聲音隨之響起,听在耳中,卻那樣令人作嘔,「姐姐,節哀順變。」

雲芯側首,雪亮的目光直射滿臉嬌笑的江彩繡,狠狠用力,一把甩開她。江彩繡也不以為意,後退兩步,依舊笑得美艷動人。

「皇上,這兩人暗中私會,不顧宮規,方婉儀喪德如此,以皇上的意思,該要如何處置這二人呢?」江彩繡目光盈然望向跟隨雲芯而來的龍君佑,隨著她的輕笑,耳垂上紅翡翠滴珠耳環也跟著叮當作響。

龍君佑為難地看一眼雲芯,見她目光中帶著祈求,便只好尋著法子為方卓依開月兌︰「方婉儀,到底怎麼回事?你的性子一向隨和恭謹,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方卓依並未打算為自己辯駁,兩手只緊緊絞著身上的衣裙,心中所思所想,只是該如何為尹飛鴻月兌罪。

「你別怕,若有隱情可盡管告訴朕,朕定會為你做主。」龍君佑知道雲芯與方卓依交好,話語當中,沒有絲毫為尹飛鴻開月兌的意思。

雲芯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只顧著關心方卓依了,根本沒想到尹飛鴻竟然做了禁衛兵,這私通的罪名,雖說是江彩繡一手安排的,卻一點也沒有冤枉了二人。

想要為二人同時月兌罪,只怕太難。

听了龍君佑的話,方卓依猛地抬頭,那一瞬間,雲芯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明烈潑辣,敢愛敢恨的方卓依,那眸中的獵獵神采,竟令人不敢逼視。

「皇上,這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為,與尹侍衛沒有任何關系,是臣妾耐不住寂寞,對皇上心聲怨懟,這才想出勾引侍衛的法子,事到如今,臣妾也沒什麼好說的,臣妾總歸是孤身一人,並無牽掛,也不想連累他人。臣妾深知有負皇恩,再也無顏面對皇上,臣妾唯有以死謝恩,來世再報皇上與娘娘的大恩大德。」她這一番話說得極快,沒有絲毫停頓踟躕,當雲芯听到後面一句時,這才勃然變色,可方卓依心意已決,決絕到只留給她一個感激與淒絕的眼神,那一抹倩影,就撞在了堅硬的石柱上,頃刻間,鮮血四濺飛舞。

雲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呆住,耳畔只听見龍君佑急切的叫喊聲︰「傳太醫,快傳太醫」

眼前一片紛亂,血色交織,灼得眼瞳生疼。雲芯連自己怎麼被攙扶回宮的都不知道,待神思清醒後,才猛然驚覺︰「卓依,卓依」因起身太過迅猛,眼前一花,身子微晃了兩下。

「娘娘」耳畔響起妙雯擔憂的驚呼,急忙伸手將她扶穩。

「妙雯,方婉儀呢?她怎麼樣了?」雲芯勉力站穩,響起神智清醒前的一幕,愴然悲問。

妙雯垂下眉目,眼瞳中一片灰敗之色︰「娘娘,方婉儀她……」說著,黯然搖了搖頭︰「太醫說,婉儀頭部受了重創,瘀血凝滯,經脈俱損,已是……無力回天。」她最後一句說的艱難,抬頭小心覷著雲芯的神色,本以為會是急痛悲憤,卻不想,她竟那樣靜靜地站著,黑色的瞳仁里,連一絲感情都沒有。

若是旁人,只以為她心腸冷硬,可只有妙雯明白,雲芯的表情越是淡漠,越是疏離,就越是悲痛。而如今,她眼里的神采全然不見,宛若亙古不變的一潭死水,帶著令人心驚的空洞,撕心而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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