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雲歌 第一卷 第九章 驀然回首時

作者 ︰ 嘉沐

「小心!」謝照驚呼,酒也嚇醒了,第一反應就是推開青衣男子,誰知青衣男子連身子都沒有轉過來,反手用劍鞘一擋,「當」的一聲,就將那壯漢震退幾步。

那壯漢方才為了震懾對手,使出的是全力一擊,卻沒想到對方連一半功力都沒有用到就將他震得虎口發麻,手中的劍居然握也握不住,「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而他因為處于過度的震驚當中,忘了抵御力道的反噬,踉踉蹌蹌的退了好幾步,直到踩到擂台邊沿,方才醒悟過來,可為時已晚,他一腳踩偏,徑直往台下摔去。

台下頓時驚呼陣陣,聚集的人群四下散逃,可圍觀的人實在太多,無法迅速的散開,蘇薇亦在人群當中,笙曉在驚呼聲中被帶走,可她卻被單獨擠了出來,望著笙曉的方向,她奮力的擠去過去,卻猛然覺察身後一道黑影壓來,偏頭一看,臉上頓無血色——

那壯漢正從她的頭頂壓來!

圍觀也不用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吧……蘇薇心中閃過這個郁悶的想法,也在心念電轉間明白,她已經躲不開了……

抱頭?

用力擠?

听天由命?

……

凌亂的想法掠過腦海,蘇薇還沒有想清楚,忽而一道清風襲來,那壯漢悶哼一聲,那猶如泰山壓頂的壓力在瞬間散去。

蘇薇愕然回首,只見青衣男子抓住了那壯漢,輕輕一拉,將他拽回了擂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心猶在狂跳不已,昭示著方才的情形是多麼緊張,幾乎是無意識的,蘇薇在下一刻望向了那道驟然靠近的影子,一時怔住了。

幾乎是同時,對方也在看向了她,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那雙冷漠的眼眸宛若乍然破裂的冰面,塵封已久的暗涌在剎那間噴薄而出——震驚,害怕,懷疑,心痛,悔恨,還有……不敢置信的狂喜!仿若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又似帶著難以言明的情愫,在一瞬間直擊蘇薇的心房……

四周喧囂不止,蘇薇卻听不見,只看見那一雙讓人心痛的眼眸。

青衣男子嘴唇微張,似乎想喊一個名字,可他又好似害怕什麼不敢喊出來,他緩緩的小心的蹲來,眼楮一刻不離蘇薇,仿佛經過了很大的努力,他才抬起一只手來,小心翼翼的向蘇薇的面龐伸去,蘇薇也好似痴了一般,一動也不動,怔怔的看著那只修長而骨節均勻的手帶著微微的顫抖,一點點的靠近……

「蘇姑娘!」人群已經散去了許多,笙曉逆著人流擠過來,一只手臂搭在蘇薇肩上,喘息了好一會,才問道︰「你沒事吧?」

那只手仿佛被烙了一般迅速收回,蘇薇也猛然間回過神來,偏過頭對笙曉干干一笑,不敢再看青衣男子,「我沒事,幸虧,幸虧這位公子出手相救。」她這是怎麼了?那個男子又是怎麼回事?

青衣男子的眼中恢復了冷漠,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盯著笙曉,笙曉听到蘇薇的話,望向青衣男子,觸及到他眼中的冰冷,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隨即露出一個溫文有禮恰到好處的笑容,「多謝公子救了蘇姑娘。」

青衣男子並不理她,而是又看了下蘇薇,神情淡漠,眼中也再無波瀾,只看一眼就不願再多看,一言不發的轉身而去。

這時,謝照追了過去,「這位公子,能否告之在下,公子如何稱呼?」

但青衣男子好似看不見也听不見,縱身一跳,隱入人群中,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熱鬧看完,街上很快就恢復了秩序,仿佛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而蘇薇所看到的一切,也仿佛是鏡中水月……

蘇薇按住自己的胸口,還有些紊亂的心跳告訴她,方才的事情,都是真的。

初時,蘇薇真的以為他找的人就是她,那些情緒是不可能裝出來的,可當笙曉叫她的時候,她猛然想起自己在出門前化了妝,現在的模樣與原來幾乎完全不一樣了,更何況臉上還遮著面紗,那個人怎麼可能透過這些偽裝看到她的原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她化出來的樣子恰巧與他要找的人相似,而那個人對他十分重要。

他應當是真的認錯了,許是笙曉在喊出她名字的時候,許是在听到她聲音的時候,他就覺察自己認錯了人,不然怎麼會問也不問一下就走了?

定然是這樣了。

想明白了這事,蘇薇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再往擂台上看去時,那叫做謝照的書生已經追著青衣男子不知去了哪里。

有了方才一番刺激的經歷,再想起先前黃衣少女攔路之事,蘇薇完全沒了興致逛街,生怕又發生什麼驚險的事來刺激神經,索性與笙曉直接打道回府。

兩人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人群中,渾然不察在街道的角落里,有一雙深幽的眼楮正凝望著她們。

高挑瘦削的身形,刀刻般的輪廓,神情冷漠如冰雪,好似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不相干。

——正是擂台上的青衣男子!

少女的聲音是那麼熟悉,身影是那麼相似,尤其是那雙明若子夜星般的眼楮,不可能有人與她如此相像,可當他听到少女一字一句說出的話,看到少女任由另一個少女親近的時候,卻猶豫了。

她不會那麼親近的與人說話,也不會讓人如此近身,更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可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相似的人?他想走過去一把掀開少女的面紗,然後狠狠的質問她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她,為什麼又不認他?!

但此刻,踏雪無印踏水無痕的他,腳有千斤重,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一絲聲音,他用盡全身力氣才抬起來的手,在眼睜睜看著少女消失在轉角時,無力的垂了下去。

終究,他還是怕了,害怕那真的是她,卻又一次不認他……

時間仿若靜止了,感官仿若失去作用了,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便是有人走過他的身旁也不知!

「呼啦——」天空飛過一群鳥,他身子猛然一震,渙散的心神立時凝結,此時,前方的身影早已看不見,他緊緊的握住拳,一個閃身,就消失在了街角。

他追著鳥群來到一個小院中,空曠的平地中央,一個青衣女子正面對著他。

青衣女子面色沉凝,抬手攤開掌心,露出一根銀色的發簪。

他一見到發簪,登時面色一變,猛地抬頭看著青衣女子。

「在尹陽城的一個當鋪中找到的。」青衣女子雖然語氣淡然,神情間分明已暗藏暴風驟雨,隨時都可能爆發。

尹陽城,距此八百里,八百里的距離,便是千里神駒馬不停蹄,也得跑上整整一日!

可她已經消失了八天!八天,足以將一個鮮活的化作一堆白骨,足以讓他與她,從此天人兩相隔,便是他耗盡生力,此生也再不得相見!

驀地,青衣男子抓過發簪,轉身就走。

風中有衣袂破空的聲音,他一個字也沒說,可是看著他孤絕的背影,青衣女子明白他的意思。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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