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很長,好在沒有岔道,蘇薇一路走下去,視野也漸漸開闊起來,走至盡頭的時候,果然看到了一座青磚院子,那紅漆斑駁的院門上嵌著三個大字——青竹園。
青竹園的主人出自書香門第,因無繼承人,主人臨終前將青竹園交付給了一個朋友,後來那位朋友因故無暇打理院子,思及好友的出生,便索性將青竹園開闢成一個收容所,但凡讀書人來此,只需交付少量的莊園維護費便可安居,蘇薇來這里找人,當真是最為合適的。
青竹園,顧名思義,園中青竹倚倚,放眼而去,盡是翠影綽綽的修竹交錯。
此時辰時剛過,應當是一天當中最繁忙的時候,院子里卻空無一人。
「錚——」遠遠傳來一聲琴鳴,余音未落又是一聲,如此反反復復,漸漸匯成曲調。
听著琴聲,蘇薇只覺得仿佛在哪里听過,正想循著聲而去,身後響起一串急切的腳步聲,轉身一看,一個身著白衣面色黝黑的男子正迎面趕來。
「這位兄台……」蘇薇攔住他,做了個禮,一副書生做派。
黑面男子立時停住腳步,瞅著蘇薇,眼楮一瞪,「你是新來的?」
蘇薇淡淡一笑,「我是來找人的。」
「這樣啊,那你就去找吧。」黑面男子說著抬腳就要走,面色急切非常。
蘇薇卻一腳擋在黑面男子的面前,笑意融融,「不知兄台這是要去哪里?青竹園中為何看不到人?」
她猜黑面男子應該是去那琴聲傳來的地方,卻不知他為什麼這麼急切,也不知青竹園里發生了什麼事,眼下她並不識得園中的人,有個帶路的人最好不過。
黑面男子被她這麼一攔,臉上的神色愈發的焦急起來,他踱著腳步,望著傳來琴聲的方向,急聲道︰「開始了開始了,你快讓開呀!」
蘇薇卻似沒有听到他的話一般,半步不讓,見狀,黑面男子也管不得那麼多,大步一跨,想繞過擋路之人,誰知蘇薇好似明白他的心思一般,同是一腳邁過去,擋住他的去路。
左不行,右不行,反反復復幾次,黑面男子終于忍不住了,「小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要是阿照輸給姓黃的,我讓你替阿照下池塘!」
畢竟是讀書人,說這狠話只因他實在心急,話才出口,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禮儀教養就讓他覺得慚愧,見到蘇薇溫文爾雅的笑容,他更覺得自己方才所言過重,急忙道,「你要找什麼人就自己去找,我現在沒時間幫你。」說話的時候,眼楮緊緊地盯著前方,仿佛恨不得瞬間飛到那里。
見他這般模樣,蘇薇也知不可再耽擱他,便道︰「我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但眼下園中無人,不如我先與兄台去前方,等兄台事了再與我找人?」
黑面男子想也不想,點頭就道︰「好好好,快走!」
他的速度極快,蘇薇幾乎是小跑才勉強跟得上他,他雖然十分著急,但依舊不時回過頭來看看身後的人是否跟上,蘇薇留意到這一點,心道這黑臉帥哥是個好人,而後轉念一想,忍不住夸自己,這也說明她看人的眼光好……
就在蘇薇的胡思亂想之間,眼前豁然一片明朗,一塊空地在綠竹環繞間現出來。
這片草地三面環竹,一面臨池塘,微風乍起,波光粼粼,水中的竹影碎成一池翠玉。
草地上,十多個人圍成一個圈,依稀可見一人坐于中央,泠泠琴聲便是從那里續續傳來。
到了這里,黑面男子再也不管蘇薇,三步做兩步的走過去,撥開人群,朝著另一名白衣男子擠去。
蘇薇原來覺得這琴聲仿佛在哪里听過,走上前一看,不由嘆一聲,良城真小。
只見坐在人群中撫琴的男子身著一襲黃衣,身形微胖,手指卻修長均勻,可不正是昨日在德元樓彈琴的琴師?
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德元樓彈琴麼?怎麼會跑到這里來?
疑惑間,蘇薇朝黑面男子看去,見到一個同樣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心里大致的明白了。那白衣男子身形高挑,面容略顯消瘦,身姿卻極其端正,神情間又有些恣肆,正是昨日在擂台上的自稱謝照的書生。
雖然不知今日之事的前因後果,但見昨日听他說那一番話可知,他有一個對頭,叫做黃錚,方才黑面男子說了謝照的對手姓黃,那麼謝照的對頭就是德元樓的琴師,黃錚。
照眼下這番情景看來,黃錚與謝照定然是在斗藝,而且是黃錚向謝照挑戰,所斗之藝就是琴藝。黃錚作為琴師,琴藝自然是他最拿手的技藝,他拿琴藝來挑戰謝照,想來是抱著極大的勝算而來的,而謝照既然出現在這里,便是接下了黃錚的決斗,卻不知他的琴藝到底如何。
雖然只見過一次,他上次還惹了事,但蘇薇對他的印象卻極好,只覺得這樣的人光明磊落,正氣浩然,當是一個正人君子。
因為好奇,對謝照的關注也增了幾分,黑面男子嘴巴不停,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說什麼,但見他面上的急色不減方才,大概是謝照的琴藝遠不及黃錚,此番應下來,就等著認輸。謝照卻似滿不在乎,拍了拍黑面男子的肩,竟轉過頭去,閉眼傾听黃錚的琴聲,全然不擔心待會的比試。
似是感覺到了蘇薇的注視,謝照轉過頭來,一眼看到蘇薇。
蘇薇沒想到他會突然看過來,目光撞個正著,讓她好笑的是,明明是他抓到了她偷看的目光,他卻一副驚愕的神情,仿佛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蘇薇朝他點頭微笑,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的撓著頭笑了笑,又轉回了目光。
嘈嘈切切的琴聲落下尾音,高超的技藝讓人有余音繞梁般的意猶未盡,縱然大多數人是站在謝照這一邊的,也忍不住叫起好來,黃錚坐在中央,面帶得色的看向謝照,眼中的挑釁不加絲毫掩飾,他拂了拂袖站起來,冷冷道︰「輪到你了。」
謝照看了黃錚一眼,雙手一攤,咧嘴一笑,「我不會。」
黃錚冷冷哼笑,「你是不會琴,還是什麼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