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衣小廝一時氣急,可思及韓府人應有的氣量,他終是將怒氣忍了下來,平聲道︰「是小的不會說話,還請您不要見怪,我家公子誠心邀請貴人前去切磋一番,還望貴人能應下來。」
船中久久沒有回應,白衣小廝想出言催促之時,忽然一陣琴聲泠泠如水,曲調緩慢而慵懶,叫人听的打不起精神。
聞听琴聲傳來,卻不見有人自蘆葦蕩中出來,田子禎皺眉不解,「這是何意?」
「是在送客。」韓 淡淡道。
田子禎的濃眉高高挑起,「難道是人家不買你韓 的賬?」
韓 並未答話,果然沒一會,湖面上出現了一葉小舟,方才派出去的小廝一臉抑郁的站在上面。
田子禎嘖嘖稱奇,搖頭晃腦道︰「居然有人不買你的賬,如此我倒是更想見見那人了。」
白衣小廝上了畫舫,來到韓 跟前,神情一如既往的恭敬,卻多了一份抑郁之色,「公子……」
「是否連人也沒有見到?」小廝還未說話,韓 已經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白衣小廝很是不甘的道︰「小的照著公子的吩咐,請那人前來,可那人卻連公子名諱也不知,說了沒幾句就不再搭理小的。」
這話一出口,眾人嘩然。
「想必那人並非良城人,是以不知韓公子名諱。」
「那也未必,我看那人是故作姿態,想趁機抬高身價,這種人我見多了。」
「這般輕易的拒絕邀請,萬一韓公子不再理會,又如何太高身價?許是那人當真不願前來也說不定呢……」
听著意見不一的議論聲,田子禎斜睨著韓 ,一雙吊梢眼似笑非笑,「你怎麼看?」
韓 望著那片青翠的蘆葦蕩,眉宇間一片舒朗,宛若遠山清水,田子禎的目光不經意的觸及這一幕,立時怔了怔,往日里韓 雖然也是俊秀無匹,風姿無雙,卻從未有如此刻這般蕩盡塵埃,仿若站在九天之上,俯瞰著世間萬物,一切都盡在掌握。
「既然那人欲擒故縱,我自當是引蛇出洞了。」說話之間,韓 深幽無波的眸子已經轉了過來,「子禎既然想知道那是何人,不妨去做那引蛇的餌?」
只是眨眼功夫,那個熟悉的韓 又回來了——對于吃力不討好的事,這家伙總是會叫別人去做,而自己卻只需坐收漁翁之利,良城第一奸商的榮譽稱號真真是非他莫屬。
田子禎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甩掉腦袋中的奇怪想法,「為何不是你去?明明是你先派人去請的,請不來卻想叫我去,不去不去。」這回定不能如了這家伙的意,堅決不去。
「莫非你怕自己請不來因此掉了面子?」
激將法也沒用!田子禎暗道,說什麼也不去。這時,韓 豎起一根手指,眸中似有笑意,仿佛篤定了什麼。田子禎一見之下,果然眼楮一亮,隨即又升起滿目的戒備,「若是你能將那人請來,我也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話才出口,他緊緊的閉上了嘴,仿佛想吞回方才自己所說之話。
他之前沒答應也是因為今日的韓 似乎與往日不同,這樣的韓 讓他放不下心,但見韓 打出兩人才懂的暗語,之前還殘存的一點點疑竇瞬間煙消雲散,心下一安,月兌口許出一個承諾,醒悟之時卻為時已晚,只得在心中大呼後悔。
這家伙不定要怎麼奴役他了,唉!
果然,韓 嘴角噙著一絲微妙的笑容,轉身而去,「那就如你所願,我去將那彈唱之人請來,到時候你可莫要忘了應下我的事。」
眼睜睜的看著白衣小廝離去,船夫既是欣喜又是擔憂,神色復雜的望向正在船中闔眼假寐的蘇薇︰韓公子明明已經派人來請了,他卻將人打發回去,白白錯過了大好的機會,倘若韓公子再也不理會他,他不僅沒見到韓公子,還要給自己五百文錢,豈不是虧大了?
可是……這少年有本事叫韓公子派了人來請,難說不會真的讓韓公子親自過來,那自個今天可就白干了。
好奇歸好奇,切身利益還是最為重要的,等了許久也未見再有人前來,船夫揚聲道︰「之前可是說好了的,要韓公子親自來請,方可算你贏。」
蘇薇睜開一只眼,瞥了瞥船夫,悠悠道︰「誰要違約,天打雷劈。」
行船之人,最怕的就是出航遇雷雨,听聞天打雷劈四個字,船夫的身子抖了抖,冷汗差點沒冒出來︰這小子明里是自己賭咒,暗里卻也給他套上了一毒咒。
怪不得話本里都說讀書人心有九竅,腸有九曲,怪不得說書的說世上最可惡的大官是讀書人出生,果然啊果然,讀書人最陰險了。
且不去說那船夫心里如何天翻地覆,笙曉見那小廝已經離去許久,四周卻還無動靜,不由擔心起來︰「公子,韓公子當真會來麼?」
「不知道。」蘇薇很不負責的道。
笙曉微微皺眉,「公子既然不能肯定,為何方才不隨那小廝去了,韓公子本人不來就算了,倘若他第一次見不到人,再也不派人來請,豈不是白白錯失了機會?」
「我並不確定韓公子是否真的會來,但我知道,那畫舫上的人大多心高氣傲,素來只有別人請他們,沒有他們請別人的,這一次他們沒見著人,定然會覺得不可思議,更想見見到底是什麼人架子這麼大,所以啊,一定還會再派人過來。」
「听公子的意思,似乎第二次來人也不一定會去……」笙曉心思通透,卻對蘇薇的做法十分不解,也十分不贊同,機會稍縱即逝,應當緊緊抓住而不是擺在眼前了還白白錯過。
蘇薇嘿嘿一笑,「那要看來的是什麼人。」
「那來什麼人公子才會去?」
蘇薇沉吟片刻,道︰「你可知我第一次為何不跟那少年去麼?」
笙曉垂眸想了想,「公子是覺得,若是自己跟那少年前去會降了身份?」
「只對一半。」蘇薇笑著搖了搖頭,「我不覺得降了身份,但是那些人卻會覺得我沒有身份,倘若我與那少年去了,那些人只會覺得我與大多數仰慕韓公子的人一樣,見了也就見了,並不會放在心上,到時候或許還會叫我彈彈琴唱唱歌,充當他們的琴師歌姬,可若是我不去,他們或許會好奇,或許會惱怒,但不管如何,他們都會再次派人來請,而且所派之人應當比那少年地位要高,到時候我上了畫舫,一些人因此而不會看低我,而另一些人定然會借此事為難我。」
「公子為何要這麼做?」笙曉這回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蘇薇抬起眼眸,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越是有地位的人想與我爭辯,我越是有機會得到更多人的賞識,才會結識更多有用之人。」
陰影中,蘇薇的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眸,因自信而炯炯發亮,那風輕雲淡的微笑,透出一種全盤在握的掌控之勢,竟讓人移不開眼。
望著那清濯如日的面龐,笙曉心底溢滿了驚詫,她快速的斂下眼眸,種種復雜飛逝而過。
就在這時,遠遠的傳來了劃水聲,蘇薇嘴角一揚,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也不知這次來的是什麼人。
蘇薇坐在船中,依舊沒有出去,片刻後,近處傳來收槳之聲。船夫坐在船尾,卻不知為何傻了眼,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不徐不疾,悠悠然然,一個琳瑯如玉碎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在下韓 ,船中的朋友可否出來一見?」
韓,韓 ?!蘇薇嗖的睜大了眼,淡然的臉上劃過一絲訝色,韓 這麼快就來了?韓 真的來了?
話音落下,卻再無聲響,四周靜得可以听到微風拂過蘆葦葉尖的聲音,潺潺的流水聲不停不歇,仿佛從未有過改變,而那溫潤如玉碎般的聲音只是一場錯覺。
卻不知為何,笙曉听到這個聲音,眉頭幾不可察的凝了凝,眼中蕩開一絲復雜。
「韓,韓公子……」船夫驚詫的聲音打破了幾近凝固的寧靜,蘇薇猛然定下神來,嘴角一揚,透亮的眸子越發的清濯,直教人不可逼視。她緩緩起身,單手扶住船沿,彎著腰走出來。
二三米開外,一葉小舟靜靜停泊著,迎風而立的男子身著銀色華衣,頭戴翠玉冠,唇紅齒白,眉如劍鋒,蘆葦的陰影落在他的臉上,亦真亦幻,越發襯得那張溫潤的容顏俊秀無匹。
這就是傳說中的韓 韓公子,果然不愧為良城第一公子。
為了不讓自己耽于美色,蘇薇不動聲色的斂回目光,嘴角噙著一抹淡笑,溫文爾雅的微微一揖︰「原來是韓公子,久仰大名。」
PS︰韓 說︰「久仰我大名,還不快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