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薇冷冷的注視著,久久的沒有說一句話。
紫袍男子輕輕嗤笑,露出一個你奈我何的眼神,見蘇薇忍而不發,他的目光愈發的放肆起來,眼中的挑釁不加掩飾。
蘇薇忽而嘴角一揚,發出一聲輕笑,眼中卻深邃得讓人捉模不透,「公子如此厚愛,也是那丫頭的福氣,只是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愉悅,似是蘇薇謙遜的態度取悅了他,「城北劉斕。」
城北劉斕,記下你了。
「你那丫頭甚得我心,給你五十兩,你將那丫頭給我,如何?」明明是在求人,卻一副傲慢的姿態,語氣輕佻得好似在施舍,仿佛賣東西給他是一個天大的榮耀。
五十兩,買十個丫頭都足夠了,這個劉斕,是想勢在必得呢。
蘇薇的笑容動了不動一下,「那丫頭跟著我也有好些年了,亦是深得我心,再說千金難買心頭好,恕我不能答應劉公子的要求。」
劉斕瞥了蘇薇一眼,「你嫌我給的銀子少了,你可知五十兩銀子能買十個上等丫頭了,我給你五十兩,是抬舉了你這丫頭。」
蘇薇淡淡一笑,回身悠悠的坐回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喝起茶來。
見蘇薇不做聲,劉斕目光瞥向一旁,只是一眼,他原本不確定的神情忽然就變得堅定起來,「若是嫌少,我再加五十兩,如何?」
雖然只是匆匆的一瞥,但還是沒有逃過蘇薇的眼楮,人群之外,她的對面坐著一個人,那人身著紅藍繡色錦袍,正在悠悠閑閑的品茗,仿佛這里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一般。
蘇薇依舊不言語,仿佛沒有听到劉斕的話一般,劉斕眼楮一眯,「一百五十兩可以買幾十個這樣的丫頭,你可要想好了!」
蘇薇半垂著眼眸,淡淡一笑,「既然可以買那麼多丫頭,劉公子又何必與我爭呢?況且這丫頭于我而言,意義非常,千金不換,劉公子還是莫要為難我了。」
「千金不換?你當真以為你這丫頭是金子做的?」劉斕冷冷哼笑,見蘇薇不為所動,猶豫了片刻,咬牙道︰「二百兩!」
蘇薇並不言語,可劉斕話音一落,就有人驚嘆起來︰「二百兩買十個我都嫌貴,居然還只買一個丫頭,真真是敗家子!」
「你劉家當鋪可不是張家當鋪,當真以為自己日進斗金?如此闊綽,也不知是為了那般。」
听到議論,劉斕的臉色有些難看,卻依舊不肯放棄,似是狠下決心︰「三百兩,你賣是不賣?」語氣中已隱含威脅的意味。
蘇薇捏著碗蓋的手頓了頓,抬起頭凝視著劉斕,漆黑的眼眸中涌動著不被人理解的情緒,劉斕一見之下,竟有些心虛。
蘇薇淡淡道︰「不過是一個丫頭,劉公子為何這般強求于我?」
劉斕冷冷一哼︰「不過是一個丫頭,你為何固執的不肯給我?」他見蘇薇從始至終都沒有強硬的意思,又想起自己身後的靠山,膽子也大起來,跨上前一步,狠狠道︰「你要知道,這是在良城,在良城就得按照良城的規矩辦事。」
蘇薇輕輕放下茶盞,緩緩站起身,以一種平等的姿態站立于劉斕的面前,「規矩我還是懂的,只不過我知道的規矩似乎與劉公子知道的規矩不大一樣,還請劉公子指點一下,這良城的規矩,是誰說了算?」
她本來對城北劉家並無印象,但听到有人說起劉家當鋪,便想起來了。良城當鋪行業的巨頭當屬張家,而劉家則位于次屬地位,常年在張家的打壓下殘喘生存,在良城算不上大家族。
這是韓 的畫舫,他一個末流之輩,沒有靠山,豈敢無緣無故的惹麻煩?
听聞此話,劉斕霎時臉色大變,想來也是明白了話里的含義︰張家雖然勢頭不弱,可明面上的人都知道,良城已經是韓公子的良城,良城有什麼規矩,自然也是按照韓公子的規矩辦。
他煞費了苦心才得以來到韓公子的春日會,只希望能得到韓公子的賞識,在生意上有所照顧,可整個宴會上,他都沒有機會接近韓公子,更別說得到其賞識,正是苦惱的時候,張恪之卻主動來與他攀談,暗示他只要為難韓公子請來的人,張家日後就可以讓出一部分客源給劉家,在利益的驅使之下,他答應了下來,卻不曾想,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年竟這麼難以對付。
可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臨時退出會得罪張恪之,張家在當鋪業只手遮天,要是得罪了他,劉家當鋪只能等著關門了。
劉斕牙一咬︰「不管誰說了算,你今日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我給你面子才給你這麼一個好價錢,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知道了張家與劉家的關系,蘇薇自是明白劉斕為何會這般為難于自己,心中雖然憤怒,但她若是與劉斕鬧到不可開交,兩人最終都落不到一點好處,況且這里還是韓 的地盤,如果事情鬧大了,自己也別想再得到韓 的好感。
好一招借刀殺人,好一招一箭雙雕。
壓住心中的怒火,蘇薇淡淡道︰「既然劉公子如此厚愛,我縱是疼愛那丫頭,也不好阻了她的前程,但她畢竟跟了我多年,就算我是她的主子,但這事還需問問她的心意,若是她願意與劉公子走,我便放她走,一文錢也不會要劉公子的,你看如何?」
劉斕本來也不想將事情鬧大,見她松口,自然不會反對。
誰想她尚未開口問話,笙曉便「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笙曉這輩子只認公子一個主子,公子若是不要笙曉,笙曉這便跳下青湖。」語氣中帶著決絕。
蘇薇懵掉,笙曉這架勢,也太入戲了吧?
隨著笙曉伏地,那叩頭的聲音,重重的敲打在蘇薇的心頭,生疼生疼的。
議論聲再起,幾乎是一邊倒向蘇薇。
劉斕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就在這時,一抹銀色出現在樓梯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韓 只是望了一眼蘇薇,目光掠過跪在地上的笙曉,便抬開腳步,走到張恪之座旁坐下。張恪之瞟了他一眼,抬手想給他沏茶,但他卻截住張恪之的手,拿過茶壺,反手給張恪之沏了一杯茶,淡淡笑道︰「張公子是客人,我怎能讓客人為我沏茶呢?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說我韓 沒有規矩麼?」
張恪之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鳳眼中暗潮涌動。
韓 這是在警告他,這是他韓 的地盤,一切都要按照他韓 的規矩辦,不要目中無人,更不要反客為主。
「城北劉家?」韓 的視線落到劉斕身上。
那目光明明淡然之極,那語氣明明溫和之極,可那眉峰一掃,劉斕心頭一凜,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我听聞劉家當鋪前日來了一批金飾,堪稱巧奪天工,比那御用貢品更精巧上幾分,可是有這麼一回事?」
「撲通」一聲,劉斕再也堅持不住的癱軟在地,這事隱秘之極,只有他與爹爹知道,那人怎麼會知道?連具體日子都知道?
他這輕描淡寫的話,也叫在場眾人心頭一驚,早知道韓公子生意做到這一步,自是有靈通的消息渠道,卻不曾想已經達到了這一步,連人家的商業機密都掌握的一清二楚,若是他以後容不下誰,只怕動動手指就能讓那人在良城銷聲匿跡。
眾人怔忪之間,蘇薇將笙曉拉了起來,眼中滿滿的全是內疚與心疼,韓 看到這一幕,目光忽而閃爍了一下,又看著劉斕,「君子不奪人所好,蘇公子主僕情深,此事就此過了吧。」
劉斕哪里還敢囂張半分,自是韓 說什麼便是什麼,忙不迭的點頭稱是,心中直懊悔信錯了人。
韓 三言兩句化解了一場爭端,偏袒蘇薇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眾人也樂得粉飾太平,一番道別後,各懷心思的離開了畫舫。
張恪之臨走前走到蘇薇跟前,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下,道︰「你真是叫我另眼相看。」話畢,變帶著自己的人左擁右護的離去。
轉身的一剎那,蘇薇看到他的嘴巴無聲的開合,悠悠的吐出了三個字︰走著瞧。
待他離去,半日來緊繃的神經頓時一松,疲倦如潮水般涌來,蘇薇無力的坐在椅子上,一絲苦澀溢滿嘴。
在這一刻,蘇薇忽然迷茫起來,這麼放低自己,到底值不值?當初如果求墨衍收自己為丫頭,會不會不這麼辛苦?
她不想依附于人,想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就這麼這麼的難嗎?
茶盞輕落的聲音驚醒了她,抬眸一看,韓 正坐在對面凝視著自己,深邃的眼眸中蕩漾著她不明白得情緒。
「方才多謝韓公子解圍。」
韓 望了她良久,答非所問︰「你的本事也是夠大,三兩下就把張恪之徹底得罪了。」
不知為何,蘇薇听著這話,竟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蘇薇淡淡笑道︰「韓公子謬贊了,張恪之對我如此上眼,也不過是看在韓公子的面子。」
韓 忽然低低的笑起來,漸漸的,變成了大笑。
蘇薇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暗自翻了個白眼,靜看著俊秀無匹的韓大公子笑得花枝亂顫,倒也甚是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