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呆在原地,怔怔的望著低眉順眼的九月,一時說不出話來。
「公子,時辰不早了。」九月輕輕出聲提醒,那神態溫順而恭敬,半點也看不出方才那電光火石般的劍勢出自他手。
九月的聲音驚醒了田馥佳,她呆呆的望著手里的半截鞭子半晌,而後望向九月,目光掃過蘇薇,委屈與憤怒頓時猶如岩下涌動的岩漿,馬上就要噴薄而出︰「你——」
似有所感一般,九月一個眼神掃過來,冰冷迫人,不怒而威,帶著凌厲的殺氣。
剛出口的話,因這一個眼神生生止住,田馥佳嘴巴張合幾次,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心底只剩下漫天的驚恐與疑問︰這個人到底是誰?
感覺到田馥佳驚疑的注視,蘇薇大致猜到她心中所想,但眼下實在懶得與她解釋,偏頭示意九月跟上,便拉了下韁繩,策馬從兩車之間走出。
擦肩而過的瞬間,蘇薇低眸望了一眼張恪之,只見張恪之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幅度,目光輕佻而陰鶩——
我會慢慢的玩這個游戲,看著你一步步的走投無路!
張恪之也望著她,看在四目相接的時候,他看到馬背上的女子,目光淡漠之極,似是沒有將對面之人看入眼中,隱約的有一種挺立高處,俯瞰螻蟻的氣度——
終有一日,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只能在我的腳下匍匐!
讀到女子眼中的意思,張恪之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還來不及收斂,一道冷如冰雪的目光便盯上了他,他猛然抬頭尋去,卻只見到九月修長瘦削的背影隨著馬的奔跑時高時低,在人群中漸行漸遠。
雙騎疾馳,凌亂的馬蹄聲回蕩在長長的巷子里,一聲聲的仿若驟雨打在蘇薇心頭,從別了張恪之之後,她的心一直跳得不穩,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如是想著,她忍不住大力策馬,疾奔向巷子盡頭的那道大門。
青竹園中了無人聲,一如往常那般安靜寧和。
「吁——」蘇薇勒著韁繩,側耳傾听了片刻,恰時一陣清風迎面拂來,竹林被吹得嘩嘩作響。
聞著淡淡的青竹香,蘇薇的心漸漸安下來。這個時候,謝照他們應該在趕稿吧?
九月靜靜的跟上來,先前見蘇薇策馬疾馳,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但見蘇薇一臉的寧和,也不由松了一口氣。
蘇薇深深吸一口氣,偏頭微笑︰「方才多謝你,九月。」
兩人從第一次正式見面就不對盤,九月不妨她突然來這麼一句,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應答,索性板著臉甩過頭,只當沒有听到。
蘇薇淡淡一笑,尋思著怎麼逗一逗九月,卻見九月望著前方,面色漸漸的變了。
「出事了!快走!」九月急道一句。
蘇薇臉色一變,二話不說快鞭策馬,直直朝謝照的住處奔去。
奔至東院,只見一群人圍著謝照,梁遠與洛清三人,雖然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麼,但氣勢洶洶的來勢,一看便知來者不善。
听到馬蹄聲,眾人紛紛回頭觀望,見來者是蘇薇,眾人的面色竟然都沉了一分。
「小蘇!你不要過來!」梁遠喊了一聲,想阻止蘇薇摻和進來,怎奈他這一聲喊恰如催命符般讓蘇薇心頭一驚,更加不顧一切的跑過來。
見她走來,人群竟然紛紛讓開一條道,讓蘇薇走進包圍圈中,九月則緊跟在她的身後,半步也不離。
「這是怎麼回事?」蘇薇大步走到謝照跟前,目光一掃,見大多數人都面色不善,似是有什麼事引起了公憤。他們三人素來安分守己,自不會無事生非,而且謝照在整個青竹園中的人緣頗好,若非發生了什麼大事,決不會使得群情激憤。
「青竹園本是我們這些窮白書生的庇護之地,不求福澤,只求安寧,可你們招來了刺客,把青竹園弄得人心惶惶,是不是該給一個交代?」
說話的是一個矮瘦的書生,聲音極其響亮,他這麼一喊,眾人將將回落的情緒又提了起來,不少人都附和著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原來是為了昨晚的事。
發生昨晚那樣的事情,與謝照交好的人應該來慰問才是,而是氣勢洶洶的來逼問,即便是因這事而擔心自己會被殃及,也不至于整個青竹園的人都容不下謝照三人,這其中定然有帶頭之人,這個人煽風點火,使得眾人對謝照他們的不滿達到了頂峰。
思忖片刻,蘇薇看著那書生,淡淡一笑︰「確實要給一個交代,但是我想這件事當有一個代表人,人多了難免口雜,也不好談事,這位兄台可是代表人?」
在蘇薇的注視之下,那書生竟然有些膽怯,急忙擺手︰「不是我,是他!是他叫我來的!」說話間,他指著人群中的另一個書生。
被指的書生怔了一下,意識到眾人都在看著自己,臉一紅,急道︰「也不是我,我也是听隔壁的人說的!」
他們一個指著另一個,始終無法推出帶頭之人,蘇薇靜靜的觀察著這些人之外的人群,只見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惴惴不安,也有人事不關己,並沒有什麼異常。
越是無人承認,蘇薇越是可以肯定,那個帶頭之人意欲不善,他的目的絕不是要謝照他們給一個交代這麼簡單,如若他真的與其他人一樣只想要一個擔保,此刻早該理直氣壯的站出與她據理爭辯了。
莫非又是張恪之的人在搗鬼?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響起一個聲音︰「不用管誰是代表人,我們只要一個交代,只要你說清楚,要不要代表人又有什麼關系?」
蘇薇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的書生正撥開人群走過來,見蘇薇注視著自己,那書生哼了一聲,沉聲道︰「你不用這麼看我,我不是那個領頭人,我站在這里只是為了大伙和自己說一句話,對于這件事,你說要怎麼辦?」
蘇薇略略偏頭,謝照會意的在一旁小聲的將那書生的姓名來歷簡要的說了一下,得知此人素來與他不對盤,今日站在這里說話也不足為奇。
蘇薇心里有了底,微微笑道︰「發生這樣的事,實在非我所願,讓大伙因此受驚也確是我的過失,然謝照三人與此事並無什麼關聯,只是因了我的關系才會被刺客偷襲,但我可以在此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不然謝照三人就搬出青竹園,再也不會回來!」
話音未落,那書生就哼了一聲,瞥了一眼九月,諷道︰「你連自己的安全都要侍衛來保證,又怎麼保證我們的安全?難不成你也要給我們每個人派一個侍衛?即便你能如此,我還不樂意呢,我一個人好好的愛干嘛干嘛,背後跟著一個人多不自在!」
他這話一出,馬上引起了許多的人附和。
「空口無憑,憑什麼相信你?」
「你說不會有第二次就不會有了,說的比唱的還好听。」
「有這一次就夠受了,還第二次,第二次還不知道是否有命在此了!」
將眾人的議論听入耳,得知眾人無非是不相信她說的話,蘇薇看著那書生,笑容謙遜,目光柔和︰「那你說一說,怎麼才能相信我說的話?」
听聞蘇薇似要讓步,那書生心中一喜,月兌口道︰「讓謝照搬出青竹園,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搬出青竹園?」蘇薇臉上的笑漸漸沉下來,聲音也變得低沉︰「你與謝照早有恩怨,現在這個時候你說這一番話,你敢說你沒有半點私心?」
「我與大伙的想法都一樣,只想保全自己!倒是你,非要找出領頭人,是不是想報復人家?我看你這四體不勤的模樣,就不是一個好人!」說話之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蘇薇,似有意又似無意的用目光比劃了一下二人的身高,目中流露出一絲不屑于鄙夷。
梁遠本來已經對那人極看不順眼,又听他如此污蔑蘇薇,頓時怒了︰「你再敢胡說,我定不饒你!」
那書生絲毫不將梁遠放在眼中,目光在蘇薇與梁遠之間徘徊,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他這小身板跟個娘們一般,也怪不得你們三人……啊……」話到一半,他忽然痛呼一聲,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差點跌倒在地。
梁遠握著拳頭,雙目瞪圓的望著那人。
那書生捂著自己被打的臉,眼中噴火,「你竟然打我!大伙看啊,他們說不過就打人了!他們根本就不講理啊!」
他這一喊,頓時如一塊巨石投入湖面,叫眾人炸開了鍋。
你丫的還可以更卑鄙一些!
「梁遠!不可沖動!」蘇薇欲拉住沖出去的梁遠,誰想還是晚了一步,梁遠沖過去就是一拳,打得那人嗷嗷直呼痛。
「打人了!」
見梁遠動手,眾人頓時亂成一鍋粥,只听驚叫一片,也不知是勸還是打,幾十號人將梁遠二人圍得嚴嚴實實,蘇薇擠也擠不過去。
「讓開!梁遠!不要打了!」謝照高呼著要擠進去,奈何人實在太多,他的聲音也淹沒在鼎沸的一片嘈雜之中。
另一些人尚算冷靜,但見事情鬧大,也不由怒視蘇薇,直指蘇薇擾亂了青竹園的安寧,但蘇薇此刻並沒有心思去管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只緊盯著人群,擔心梁遠的安危。
「錚——」
蘇薇走到九月身旁,猛然拔出他腰間的長劍,一聲長鳴,鋒利劍刃在陽光下閃著幽冷的寒光,銀光剎那間掠過人群,晃得人眼光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