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雲歌 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莫欺少年弱

作者 ︰ 嘉沐

她這一拔,動作利索之極,暢若行雲流水,又張力十足。

听到劍鳴,不光是眾人,就連九月也是一怔,完全沒有想到蘇薇會突然拔劍,拔得如此毅然決然,如此……霸氣……

「 ——」

長虹經天,一聲巨響之後,一旁的石桌一角被轟然劈開,飛濺的灰塵如霧彌漫,繚繞在蘇薇周身,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覺得那提劍的身影遺世而獨立,讓人望而敬畏。

眾人都被她的舉動震住,紛紛望著她,不知言語,也不知行動。

蘇薇慢慢走出來,右手自然垂直的拖著劍,一動也不動,劍鋒劃過石板,發出細碎而尖銳的聲音,她緩緩的抬起頭,面色慘白得沒有血色,一雙烏黑的眸子幽深難測,卻帶著不容侵犯的威儀。

九月見狀,心知她在猛力之下,定是被震傷了,趕緊走過去想扶住她,然而蘇薇的目光似有所感的掃過來,那眼神倔強而淡然,卻是充滿了保護謝照等人強大的信念,臉色漠然而沉凝,分毫沒有痛楚之色。

九月見她的手有著輕微的顫抖,心仿佛被什麼扯住一般,生生止住了伸出的手,只得緊緊的盯著她,只要她有半點不對勁,就馬上沖過去。

謝照趁著此間空隙,趕緊擠進人群將梁遠拉出來,這時候梁遠兩邊臉上已經紅腫不已,眼角也流了血,發髻披散下來,衣衫凌亂不堪。

與梁遠廝打的人坐在地上,見梁遠被拉開,他模著自己被打腫的一邊臉,便開始哼哼唧唧,「哎喲,疼死我了,姓梁的下手太重,要不是大伙及時拉住,此刻我只怕已經被打死了也說不定……」

見梁遠出來,蘇薇心中稍稍一安,听到那人又在煽風點火,忽而冷冷一笑,聲音冰冷而刺骨︰「你這種人,打死也活該!」

那人未曾想蘇薇竟不怕激起眾人激憤,將話說得這麼難听,馬上怒道︰「你是什麼意思?」

蘇薇漫步過去,居高臨下的望著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人氣結︰「你,你不要欺人太甚!青竹園今日有這麼多的人在,公道在人心,你們想在這里橫行霸道,就算我不能阻止你們,青竹園的同窗們也不會容你們如此囂張!」

听到蘇薇的話,眾人也不由激憤起來,這里可是青竹園,這個人未免也太囂張了!

梁遠想出聲接話,卻被謝照一個眼神給壓住,只得悶悶的站在一旁看著蘇薇。謝照心知蘇薇做事沉穩,不會無故的挑起事端,但听她方出如此張狂的話語,也不由擔心起來,如果這件事實在無法收拾,大不了搬出青竹園另尋住處,就怕她逞強做一些不值得的事。

「公道在人心?」蘇薇的左右不動聲色的接過右手的劍,抬手挑起劍鋒指著眾人,「古語有雲︰士為知己者死。你們……」左手將劍挑起,劍鋒逐一掠過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氣息似是不足,聲音卻沉然而不容置疑,「你們知道同窗遇險,不幫也罷,卻因害怕禍殃己身而要將他們趕走!這是什麼作為?誰出來說一說,你們從小到大一直在念的聖賢書中,說這是什麼作為?」

被指的人都不由往後退了退,似是害怕那鋒利的劍會不小心刺到自己,又似被點中心事而心虛。

「趨利避害!落井下石!」

高亢的語聲,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八個字有如驚雷般平地乍起,眾人聞之,臉色頓變。讀書人從小就被灌輸著仁義禮智信的觀念,蒙國以義與信為大義,讀書人可以接受別人對其學識的質疑,卻不能接受對其人品的質疑。即便不信這一套觀念,但明面上依舊要顧及面子,故而蘇薇這般不留情面的指責,非但沒有人反駁,反而無人再敢大放厥詞。

「你們……誰曾與謝照知己相稱?誰曾與梁遠把酒言歡?誰曾听洛清奏樂助興?你沒有?你呢?」

劍鋒隨意一指,被指之人立時漲紅了臉,急忙往後退。

「這是你們的同窗,與你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人,昔日與你們西窗共剪,與你們兄弟相稱的人!你們有困難的時候,他們是怎麼做的?現在他有難,你們又是怎麼做的?!」

眾人相對無言,但可看得出不少人面露慚愧,想是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莫叫流言混淆你們的視听,莫叫昏昧遮住了你們的眼楮!我相信大伙本意並非如此,只是……」蘇薇目光一轉,回到了坐在地上的人身上,語聲淡淡,神情也有些散漫,「有人故意搬弄是非,想利用大伙鏟除異己。」

「我沒有!他污蔑我,我……」那人听到蘇薇的話,馬上大叫起來。

蘇薇斷然打斷他的話︰「你若無私心,為何要將謝照趕出青竹園?大伙何曾如此說過?你若行端言正,為何出言辱我,故意激怒梁遠挑起事端?你若無企圖,以你之體格,何以會被梁遠打得無法還手?一切的一切都只說明,你是蓄意不軌,妄圖混亂青竹園安寧!」

話畢的瞬間,蘇薇左手猛然一提,用力的往下一插,「噗」的一聲,銀光閃過那人的眼楮,那人驚恐的望著自己的下半身,忽然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在陽光下,鋒利的劍刃閃著冷厲的寒光,劍身插在那人雙腿之間,深深的沒入泥土之中。

「咳咳……」胸口一陣翻涌,蘇薇輕咳了兩聲,強行壓了下去,瞥了一眼被嚇暈在地的人,不由舒了口氣——

世界終于安靜了。

對付什麼人就要用什麼法子,讀書人好面子,她一番嚴厲的言辭指責,雖是會壓住他們的氣焰,但也會在他們心里埋下一根刺,謝照三人日後還要在青竹園住下去,自是不能壞了人緣,她將眾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這個人身上,雖然有強詞奪理的嫌疑,但他先前就意圖不善,也怪不得她不留情面。

望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影,九月在一旁看著,心里一片苦澀。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逞強?

暗暗提了一口氣,蘇薇強制穩住身形,環視四周,雙手作揖,揚聲道︰「我蘇微再次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如若再有,蘇微定會來青竹園領罪,甘願接受各位的懲罰!」

人群中不少人本來與謝照私交甚好,先前听了蘇薇的那一番話,本就覺得慚愧,听蘇薇再次做出保證,更沒有理由糾纏下去,沒一會兒,人群便幾乎散盡。

只是在離去前,幾乎所有的人忍不住再次看了蘇薇一眼,他們原以為謝照三人寫小說話本是為了錢財,此刻才知,謝照他們只怕是為這個其貌不揚的少年所折服,才甘願為他俯首效力。

這個少年,不容輕視!

那被嚇暈的人被拖走之後,蘇薇想將劍拔出來,奈何實在使不出力氣,只得單手撐著劍,氣喘吁吁的席地而坐,臉色慘白得不似活人。

「姑……公子!」九月急忙趕過去,見她的臉色差的駭人,再也顧不了什麼男女之別,抓起她的手就號起脈來。

見九月一臉急色,蘇薇忍不住笑道︰「唉,你那劍被我那麼用力的劈石頭,不知道有沒有劈壞,我先聲明哦,我沒錢賠給你的。」

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九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過了片刻,他松開手,情不自禁的舒了口氣。幸好只是月兌力而已,沒有傷到筋骨。

九月臉色稍霽,蘇薇看在眼中,心知自己沒事,緊張的精神頓時放松下來,漫天的疲倦如潮水般襲來,她全身無力,一動也不想動,索性四肢一展,直接躺在了地上。

微涼的地面貼著後背,叫她心神一清,腕上疼痛引起的灼熱也得到舒緩,讓她忍不住舒服的申吟了一聲。

今日的天氣很好,萬里無雲,陽光明媚,天空一片碧藍,好似一塊巨大的藍色水晶,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蘇薇安靜的仰望著天空,心情漸漸的平靜下來,心境也是前所未有的開闊。

在現代已經很難看得到這麼澄淨的天空,而古代沒有工業污染,就連一朵雲都干淨得叫人心顫。她喜歡美好的事物,不管是人還是物,看到美好的事物總會生出一種動容,讓她覺得,無論生活多麼艱難,總會有一些美好存在,而這些美好的存在,就是她的希望之源泉。

這個陌生的古代,至少天空是美麗的。

九月無力的望著以地為席以天為蓋的蘇薇,只想無語問蒼天︰她真的是一個女人麼?

蘇薇偏頭望見九月扭曲的臉龐,知道他想著什麼,不由笑起來︰「九月,我現在才發現,這里的天空好漂亮,純淨的就像一塊藍寶石。」

「哪里的天空不一樣。」九月嘀咕了一聲,不想再理這個無藥可救的女人。

蘇薇但笑不語。

見她躺倒在地,謝照三人急忙趕過來,得知她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謝照見蘇薇毫無顧忌的躺在一群男人面前,卻沒有絲毫的忸怩之態,初時心中微訝,但很快便會心的笑起來,這樣一個恣意無束的女子,此生識得一個,幸矣。

洛清眼中劃過一絲訝然,最終沒有說什麼。

最著急的是梁遠,他想說地上太涼,躺久了對身體不好,又想為方才的事與蘇薇道歉,但因害怕會引起蘇薇的不喜,欲言又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留意到他臉上的急色與擔憂,蘇薇微微笑道︰「沒事,都怪我牽連了你們,現在沒事了。」

她本想說梁遠莽撞,可眼下她實在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話,無論如何,梁遠終究是為了自己,只要人沒事,什麼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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