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心來,雲芷始覺得有些氣虛,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喘息半晌,這才發覺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只見四周假山環繞,繁茂的花木叢中,遠遠的延伸出一條走廊,不知通往何處。
她回想自己來時所走的方向,而後大致猜到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再過去一些,應該就是西下閣,因為質子府中的人不多,西下閣基本上沒住什麼人。
此間景致正好,她歇了片刻,瞧著頭頂日漸毒辣的太陽,起身往那若隱若現的走廊而去。
時下正是百花凋零的季節,可走廊邊上卻開滿了不知名的繁花,紅肥綠瘦,爭奇斗艷,直叫人流連忘返,據說以前雲芷愛花之極,恨不得府中一年四季都花開不斷,于是質子府里就有了這繁花似錦,月月不衰的景象。
眼見左右無人,她眼珠轉了轉,身子一傾,便辣手摧花。
「誰在那里?」一聲不輕不重的喝聲驟然從前方傳來,語聲中滿滿的全是的戒備,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你是誰?竟敢偷摘……」氣勢洶洶的質問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卻是雲芷轉過了身,對上了來人。
說話的是一個青衣女子,十八九歲的模樣,容顏秀麗淡雅,眉宇間顯出大家閨秀的端莊,聲音仿若黃鶯輕吟,十分的動听悅耳。見到雲芷,她先是愣了愣,馬上又似受了驚恐般的往後退了兩步,幾欲站不穩身形。
雲芷今日穿的是一襲鵝黃的長裙,幾乎沒有絲毫的裝飾,一頭秀發也只是隨意的綰了個垂髻,整個人都素雅之極,但這一身不同于府中侍女的打扮,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誰。
女子呆滯的望了她片刻,再也支持不住的癱坐在地上,神情恍惚,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她看起來沒那麼可怕吧?雲芷心里嘀咕一聲,況且以前的長公主脾氣很好,對待下人極其寬厚,就算這女子無意呵斥了她,也不至于一副見到怪物的模樣吧?
看女子的著裝,應當是府中的侍女,不過雲芷從未見過她,想來不是做貼身伺候的。質子府中的侍女雜役,多是從一些窮苦人家那里買來的,還有一些是蒙京權貴贈送的,但不管是哪種來歷,她的氣度都不是一個侍女所有的,便是穿著這一身質子府特有的服飾,也遮掩不住她身上端莊的大家之氣。
質子府人員復雜,雲芷是知道的,這女子一見到自己,便驚恐不已,莫非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雲芷不動聲色的四處觀察一番,並未發現任何異常,走到女子跟前,她居高臨下的盯著女子,面色風輕雲淡,聲音不喜不怒︰「你在這里做什麼?」
女子听聞她的聲音,猛然抬起頭,對上她漆黑的眸子,半晌後,垂下頭,面上一片漠然,「奴婢在悼念親人。」淡淡的話語間隱含一絲傷感。
雲芷微微蹙眉,片刻後又問︰「你很怕我?」
「不,因為奴婢沖撞了公主,是以惶恐萬分。」她伏在地上,聲音低得仿佛是從地下傳來的,姿態雖是恭敬,可她的背脊一直挺得筆直,便是跪著也沒有彎曲。
這樣的人,定是驕傲之極的,若非迫不得已,絕不會這般放低身段。
雲芷飛快的掩住眼中的異樣,淡淡道︰「無知者無罪,府中的人也都該知道,我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起來吧。」
這話有些許責怪的意味。
她是在試探女子是否做賊心虛。
女子站起身,垂著頭說道︰「奴婢進府不久,今日是第一次見到公主。」
雲芷秀致的眉梢微微一揚,而後想起前些日子因為她「久病臥床」,有一些人伺候不周,被連青佩發配出府,前幾日又買了幾個人回來替補,莫非這女子就是其中之一?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喚作南枝。」
雲芷下意識的扯著一朵花,白色的花瓣宛若碎雪飄零,落了一身雪色,「你為何在這里悼念親人?」
南枝依舊低著頭,「奴婢抄了佛經掛在走廊上,以此緬懷祈福。」
雲芷往前方望了望,清風陣陣吹來,這才隱約的看見走廊上掛著一條條竹簽,好似一層簾子。
她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條竹簽,只見上面抄寫著密密麻麻的梵文,一個字也看不懂,竹上的文字寫的極其工整,一點修改的痕跡也沒有,可見書寫的人對梵文極其熟練。
南枝默默的跟在一旁,漠然的看著她拂動竹簽,神情有些恍惚。
看著無趣,她扯了扯嘴角,回身又望見南枝神游太虛,不由暗自嘆了口氣,卻繃起了臉色︰「你這麼做,不合府中規矩,照理該打上二十大板,並且罰扣月錢。」連青佩治下極嚴,是以規矩定得十分嚴厲,不過同樣的,待遇與賞賜也極為寬厚,所以府中的人對于這樣的規矩基本上沒有異議。
南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正想說話,又听雲芷慢聲說道︰「念你初犯,又是才進府的,今日的事就算了,下不為例。」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欲轉身而去。
「求公主收了奴婢,讓奴婢在公主身邊伺候。」南枝伏在地上,語聲竟然有些顫抖。
這個請求來的毫無準備,幾乎是月兌口而出。
雲芷止住腳步,垂眸凝視她,「為何?」
南枝抬起頭,竟是淚眼朦朧,秀眸中的淚卻死命的克制著不掉下來,「南枝無依無靠,一見公主卻宛若親人,若能在公主身邊伺候,南枝就不會那麼孤獨了,南枝定然竭盡全力,不會讓公主失望。」
這話若是換一個諂媚的人來說,真是再肉麻不過,可她哽咽的聲音中溢滿悲傷,全然不似作假,雲芷不由一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雲芷思忖著,半斂眼眸,她不說話,南枝也不說話,只是期盼的仰望著她。半晌,她才淡淡的問道︰「你有何本事可做我的貼身侍女?」
「我會琴棋書畫,會煮茶,會刺繡……」她忙不迭的列舉自己所擅長的技藝,連自稱也忘了轉換,顯然她以前並不習慣稱自己為奴婢。
這分明就是一個大家閨秀才會的事情。
雲芷沉默許久,「那就從明日開始吧。」丟下一句話,她轉身而去。
回到自己的住所,淡玉見她這麼快就回來了,不由訝然,見她一臉沉思,便猜想她方才定是遇到了什麼事,但雲芷不說,她也不好揣測主子心思,只悶聲跟在雲芷身後。
「淡玉,你可知道新進府的人當中,有一個叫做南枝的?」雲芷回到屋子里喝了口水,這才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