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芷在才藝上有極高的造詣,但在游戲上卻笨拙之極,以前大伙游戲的時候,時常拉她出來墊底,且屢試不爽,只不過最後都有蒙謖為她善後,這次投壺沒人能幫她,她定然好不到哪里去,到時候……
南宮柳揚起嘴角,等著看她出丑。
雲芷抽出一支箭,緩步退到線外,瞄準地上的哨壺,手一抬,一擲,只見羽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穩穩落入壺中,輕輕松松的,不費吹灰之力。
「原來芷公主一直留了一手,真是讓人意想不到。」那自然流暢的動作,絕非一朝一夕練出來。
雲芷並不理她。
拳頭打在棉花里,南宮柳一陣氣悶,抽出一支箭,對準距離之後,並沒有馬上投出,卻是舉起箭端,回身偏轉,粉色的裙裾翩翩飛舞,薄紗下的身段隱約可見玲瓏,而後羽光飛出,叮的一聲,箭端堪堪與壺口擦過,落在了地上。
南宮柳輸了。
然而她臉上未見絲毫惱意,只是故作可惜的嘆了口氣,聲音中是遮掩不住的笑意,「願賭服輸,我也別無他技,就為大伙彈一曲吧。」
贏,便可發難于雲芷;輸,亦可展露才藝,博得眾人注目,故而這場游戲,不管怎麼算,她都是最大的贏家。
南宮柳雖是風評不好,但在才情卻不低,听聞她要彈琴,眾人也都有些期望,就在她款款而去準備撫琴的時候,蒙璃卻出聲反對︰「且慢,我不想听你彈琴,這回就過了。」
這話說得理所當然,一點面子也不給,立時,南宮柳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在場的大多數人,大多是與蒙璃一起長大的,見證過蒙璃最為榮耀的那些年,即便她此刻已經退隱後/宮,但年少時的那份記憶,使得眾人對她依舊十分敬重,是以她道出這麼霸道的要求,卻沒有一人反對。
南宮柳望著默不吱聲的眾人,也知蒙璃不好得罪,袖下拳頭緊握,訕訕的退到了一旁。
一個綠衣公子自詡從未失過手,卻連投三次也沒中,使得他大呼邪門。
「今日注定你會輸,還是趕快使出你的絕技吧。」另一個公子笑道。
綠衣公子不情不願的走到中央,清了清嗓子,抬手用袖子遮住半邊臉,竟是一陣清脆的鳥鳴,伴隨著溪水潺潺,似有清風穿林,叫人身臨其境。
雲芷一怔,不由笑起來,卻又听鳥鳴變成了驢叫,語調甚是歡快,卻滑稽之極。
原來他竟然會口技!
一旁有個小姑娘笑得直捂肚子,指著綠袍公子道︰「好一個小驢求歡,哈哈……」
「好一個小驢求歡,哈哈……」綠袍公子瞪了她一眼,嘴里竟然發出與她一模一樣的聲音,駭得小姑娘立時捂住自己的嘴,忍笑忍到內傷。
經過這麼一笑,眾人本來有些低落的興致馬上提了起來,一個個輪番上陣,玩的不亦樂乎。
很快,便到了第二輪。
這一次,蒙璃沒有參與,讓南宮柳松了口氣,更讓她欣喜的是,雲芷失手,並未投中。
「大伙已經許久沒有听到芷公主彈琴了,想必許多人與我一樣,都想听一听芷公主的絕妙琴聲,不如芷公主就彈一曲吧。」
這個要求是再合理不過了,她若無正當理由,拒絕就會顯得十分無禮。
不過接下來,怕不止是隨便彈一曲那麼簡單。雲芷心中冷笑,面上卻一片平靜,「既然如此,那我便獻丑彈一曲吧。」說著她喚來一個太監,吩咐了兩句,那太監便迅速離去,不到半刻,便抱著一個木盒回來。
雲芷接過木盒,取出里面的琴。
這是一尾七弦琴,喚作鳳棲琴,乃當世名琴,以前雲芷便是用這琴彈出艷驚三國的《素心調》,博得蒙謖的愛慕。
眾人一見是鳳棲琴,心思都不由復雜了幾分。不遠處正在應付朝中大臣的蒙謖,原來一直在暗中觀望,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底彌漫開一陣不安。
雲芷輕撫上琴弦,專注的垂眸凝望,似是琴上傾注了無限的情思,片刻後,她抬眸環視四周,而後不經意的撞見一道凝視的目光,仿佛有所預感一般,那雙無瀾的眸子里卷起了雲涌,想上前卻又克制著。
她與他對視著,不言不語,不喜不悲。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眾人頓時了然,也不住有些興奮,今天有好戲看了。
就在這時,只听「錚」的一聲,雲芷低聲驚叫,捂著自己的手指,卻止不住指縫中溢出的鮮血。
遠處的男子身形一動,卻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目光在凝視自己,滿滿的全是審視。他心中一痛,生生止住了向前的腳步,握住酒杯的手指因為過于用力而泛白,幾欲捏碎杯子。
高坐上的乾文帝,嘴角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
眾人聞聲回看,不由失望——琴弦斷了。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給芷公主上藥!」蒙璃在第一時間喝道。
雲芷見她一臉急色,心里有些慚愧,這本是她故意安排的,琴弦一早就做了手腳,只要輕輕一踫,就會斷掉。
然而以斷弦推去這次的獻藝並不是她最終的目的,琴弦斷了可以再續,如此便會有第二次彈琴的機會。前雲芷琴藝卓絕早已聞名遐邇,即便她有心學琴,也決計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琴藝練得純熟,何況眼下她還有很多事要做,練琴太花時間,于是她索性一勞永逸,借著這次宴會,斷了再彈琴的機會。
壓住心中的愧意,雲芷輕輕道︰「我沒事,別擔心。」
蒙璃望著她,無聲的嘆了口氣,目光轉向不遠處那個深紫色的身影,見他左右談笑自如,恍若並未注意到這里發生的事,嘴角不由浮出一抹嘲諷。
雲芷觸模琴弦的時候極其巧妙,使得傷口劃得很寬,看起來十分嚴重,但實際傷得很淺,略作處理後,垂眸望著斷掉的琴,淡淡道︰「這琴跟我已經好些年,今日斷了,想是也續不了了,從此就斷了吧。」
眾人聞言,表情各不相同,但凡彈琴的人都是以琴明心,琴斷同于情斷,雲芷這一番話,無疑是在昭告,斷了琴,便可能再不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