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雲芷遇到的不止蘭簡兮一人。
扶疏綠柳相間環繞,淺藍色的衣角若隱若現,正從遠處緩緩走過來,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身著黑色袍服的男子,然而當雲芷看清楚他身旁的那個男子,不禁愕然。
竟然是三皇子蒙祺
單是蒙祺與他在宮中相遇倒也不足為奇,當年蒙祺在戰場上頻頻敗給蘭簡兮,一直都耿耿于懷,自從蘭簡兮來到蒙國為質,便多次為難于蘭簡兮,倘若是在往常,對手相見當是劍拔弩張,可眼下兩人似乎相談甚歡,甚至,蒙祺的神態間有幾分懇切的意味。
他們兩人什麼時候這麼融洽了?
奇怪,真奇怪。
覺察有人,蘭簡兮止住話題,分花拂柳而出,見是雲芷,點漆般的眸子里浮出一絲了然,對雲芷的出現並不意外。
蒙祺見所遇之人是雲芷,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神情間浮出幾分戲謔,「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芷公主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前夜眾目睽睽之下,她拿著彈弓打得南宮柳滿地跑的光榮事跡,早已經傳遍蒙京大街小巷,完完全全顛覆了以前那個孤高慧敏的淑女形象,方才蒙璃還笑話她,她的剽悍之名只怕是去不掉了。
蒙祺這話里,還包含了當年雲芷在桃花林里,一曲琴歌虜獲蒙謖的事,在那之前,雲芷可說沒有幾個人知曉,沒想到一夕出名,艷壓風頭無雙的冷姝,甚至使得冷姝大受打擊的遠走他鄉。
上一次他還曾經試圖與自己制造曖昧,以給蒙謖抹黑,現如今覺得她對蒙謖無用,便是冷嘲熱諷,如此藏不住心思,怪不得斗不過蒙謖。
雲芷垂著眼眸,嘴角含著一絲淺笑,氣定神閑的回道︰「三殿下謬贊了。」
蒙祺一噎,也不知道這女子是反應遲鈍,還是臉皮厚到難以撼動的程度了,被她這麼一謙虛,一時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前夜他無意間查到一絲跡象,預感晚上會有事發生,便一早做了安排,誰知救駕的時候,一個女子沖出來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救駕的功勞全都落到了那女子身上,最後查明那女子竟然是雲國質子府的人,而且是雲芷的貼身侍女。
見到雲芷,一肚子的怨氣不由轟然膨脹。
「听說你與父皇新封的南嬪關系甚為親密?」
雲芷淡淡道︰「略有交往而已。」既然乾文帝已經給南枝抬了戶籍,她自然不會去違逆旨意,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蒙祺不死心的追問︰「我听說芷公主府中曾經有一個侍女,據說與南嬪長得一模一樣,可是有這麼一回事?」
雲芷抬起眼眸,望著趾高氣揚的蒙祺,緩緩道︰「子虛烏有之事,不知是誰在胡說八道,南嬪娘娘德容不凡,豈是我府里一個小小的侍女能比的?南嬪娘娘如今深受帝寵,三殿下還是莫要道听途說的好。」
她平時不屑于說這種恭維的話,但是虛偽起來,那肉麻的話也是張口就來,並且神情也跟著配套似的,真誠無比。
蒙祺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巴掌打碎那氣定神閑的面具,奈何雲芷的話無錯可揪,狠狠的瞪著雲芷,突然冷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蘭簡兮低聲輕笑,「你也不怕得罪他。」
雲芷挑了挑清秀的眉毛,「我左右不過是個弱女子,言語上得罪他壞不了什麼事,倒是九殿下你,與日漸頹勢的三殿下摻和在一起,也不怕惹了一身麻煩?」
听她用弱女子這詞來形容她自己,蘭簡兮不由好笑,又是當街打人,又是言辭犀利,哪有這麼剽悍的弱女子?
「不是我去摻和他的事,而是他來找我。」他笑了笑,點漆般的眸子里暗影浮動,「他曾經派人去質子府下過帖子,我都借故回絕了,這次听說我被召進宮,便著人在宮中等著我。」
和緩清朗的聲音娓娓道來,在炎炎夏日間沁出一絲清涼。
「他本想借刺客一事讓乾文帝與蒙謖產生隔閡,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南嬪,將他的計劃統統打亂,蒙謖大婚在即,不久之後定然會借冷家之勢登上儲位,所以,他已經耐不住性子。」
「他想拉攏你?」對手變盟友?
「他已經迫不及待,甚至許我回國之約。」蘭簡兮輕點了點頭,而後看見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不由失笑。
雲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是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雖然蒙祺現在式微,但還是不要招惹到他比較好。
想到這里,雲芷想起了昨日得到的消息︰「上次的刺客似乎並沒有讓蒙謖失信于乾文帝,而蒙祺也沒有獲得什麼好處,除了讓蒙祺緊張之外,對誰都沒有影響,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難道之前的猜想全錯了?
雲芷又一次感到了無力,這個人的心思就好似漆黑的宇宙,深不可測,無法捉模。
蘭簡兮垂下眼眸,徐徐說道︰「蒙謖不是無能之輩,無論他是否隨駕,影響都不會太大,乾文帝自然也不會如何怪罪于他,至于蒙祺,也不知他做了什麼事讓乾文帝心存偏見,縱然他戰功赫赫,也抵不過蒙謖說幾句話。眼下蒙謖就快登上儲位,他立不立功都沒什麼關系。」
「既然如此,你告訴蒙祺有刺客做什麼?」
蘭簡兮思索了片刻,彎唇一笑︰「且等上一兩天便可知曉。」
次日,宮中傳來新消息。
三皇子在早朝的時候上折子彈劾了一個人,要求查辦那人在乾文帝遇刺時的責任,乾文帝看了折子後本不想理會,孰料三皇子不顧沖撞聖顏,極力請求查清事實,乾文帝雖是不悅,但終究還是如了三皇子之意。
沒想到的是,這一查辦,乾文帝龍顏大怒,以欺君之罪當場收回了七皇子的禁衛軍職權,並且當場想將七皇子收監候審,幸虧朝中重臣極力勸慰,這才免了七皇子的重罪,責令其嚴查此事。
雖然三皇子在這場角力中並未得到渴望已久的禁衛軍職權,但是讓七皇子失去大權,也算扳回一局,一時間,朝中議論紛紛,本來傾向七皇子的朝臣不由觀望起來。
蒙祺彈劾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已久的慕隱離。
慕隱離本是乾文帝賜給蒙謖的,象征未來的帝王之尊,當初也是因為慕隱離的到來,讓朝中眾臣投到他的羽翼之下,而慕隱離的本事就是認人,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在他眼皮下都無所遁形,所以他一直都負責皇家安全,以前歷經過大大小小的各種刺殺,從來沒有一次逃過他的眼楮。
然而慕隱離已經失蹤,蒙謖一直隱瞞著沒有上報,倘若讓乾文帝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會知曉慕隱離是他派出去找雲芷而失蹤的,這于他來說,非常不利。
這一次乾文帝微服出宮,蒙謖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即便他不在場,即便沒有慕隱離,幾乎不可能發生任何意外,所以乾文帝也沒有懷疑到慕隱離的頭上。
只是沒有想到,蒙祺竟會突然彈劾慕隱離,這讓他防不勝防。
欺君之罪,倘若落實下來,便是王子也難逃其責,眾目睽睽之下,又有蒙祺在一旁煽風點火,乾文帝再怎麼從輕處理,也定然會折損他的勢力。
蒙祺這一招,不可謂不狠。
正在質子府里遛鳥的雲芷听到這個消息,雖然早知道蘭簡兮不可能那麼簡單,但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先是讓蒙祺救駕有功,蒙謖犯下瀆職之罪,倘若此計得成,那麼蒙謖與蒙祺的勢力便此消彼長,儲位之爭變得愈發的烏煙瘴氣,若是第一計不成,那麼第二計也定然會成功,而且兩者之爭會更加激烈,而他始終置身事外,優哉游哉的制定下一個陰謀。
這個家伙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
「公主,這鳥不會是傻鳥吧?」淡玉一邊往鳥籠里加鳥食,一邊嘀咕著。
這只鳥從公主帶回來就沒有吱過一聲,幾乎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自己吃食,沒人喂的話肯定會餓死,羽毛也是灰撲撲的,也不知道公主從哪里弄來這麼一只呆頭呆腦的木頭鳥回來。
雲芷輕輕笑出聲,戳了一下那呆呆的鳥頭,嘴角溢滿笑意︰「你沒听過一句話,人不可貌相,所以啊,鳥也是可不貌相的。」她捋著鳥兒頭上的毛,輕輕道,「是不是?」
那鳥兒睜著一雙無神的鳥眼,愣愣的望著她,好似木頭一般。
雲芷又忍不住笑起來。
這只鳥是蘭簡兮送來的,據說十分的名貴,連青佩見到這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鳥,雲芷正覺著無趣,便收了下來,尋思著下次見到他再問一問這只呆鳥是什麼種類。
「哎喲」淡玉急促的痛呼了一聲,手里的鳥食散了一地。
「怎麼了?」雲芷急忙問道。
淡玉齜著牙吸冷氣,抱著自己的胳膊眉頭緊蹙,貝齒緊緊的咬著下唇,想是疼得厲害,見雲芷面容急切,連忙擠出一個沒事的笑容,「淡玉沒事,只是不小心踫到傷口了。」
雲芷听她這麼一說,不由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以後定然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自從上次遇到刺客之後,淡玉便一直在自責,怪她自己拖累了她,回到質子府後便纏著連青佩學功夫,連青佩起初並沒有答應,因為淡玉這個年紀習武已經太晚,再怎麼努力也難有大成,但是淡玉的要求並不高,只說能學多少是多少,連青佩被她纏得無奈,便將一些簡單的功夫傳授給她,如今她天天都在拼命練習,同時還兼顧伺候雲芷,整個人都瘦了不少,沒少讓雲芷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