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雲歌 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誓言阻不斷

作者 ︰ 嘉沐

九月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神情迷茫的男子時,三國之戰將將結束,陛下將他與一群師兄弟召到一座從未去過的宮殿,據說是給即將去蒙國為質的九殿下挑選護衛。

當他們來到九殿下居住的宮殿,只見陛下坐在一棵梧桐樹下,身旁的榻上半躺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秀麗的面容蒼白的幾近透明,在點點陽光下泛著如玉般的光華,濃黑的劍眉輕輕蹙起,孱弱的身子似乎一揉就碎,眉宇間卻是逼人的英氣。

這就是陛下最為寵愛的,卻在民間長大的九皇子,蘭簡兮。

陛下讓九殿下自己選人,只要他喜歡,要誰都可以。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想隨殿下前往蒙國,因為這一去,便可能永遠回不了蘭國。

那散漫的目光掃過大伙,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只听他對陛下曼聲說道︰「父皇讓他們都下去吧。」

只一眼,就看出了所有人的心思。

他也不知怎麼了,听到這話腦子一熱,從未想過的話語月兌口而出︰「卑職願意隨殿下前往蒙國」

話說出來,他自己怔了怔,就連陛下與殿下也不由愕然。

殿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慢慢說道︰「你可知道,這一去,便是凶險萬分?可能藏骨他鄉?」

「九兒」陛下听聞他的話,清俊威嚴的面容上流露出沉痛之色。

方失皇後,又將離別愛兒,陛下幾乎心力交瘁,听到這樣生離死別的話語,豈能不心痛?

殿下輕輕一笑,笑容有些漫不經心,他沒有回答陛下的話,那神情卻分明在說︰我說的不過是事實。

然而目光轉過來的時候,卻沉然冷凝,仿佛凌駕于寰宇之間,有一種萬軍之中,安然不動的氣勢。

從那一刻起,他就認定了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此生此世,絕不背叛

其後的幾年,他知道自己跟對了人——從容不迫的氣度,縝密精確的謀劃,一次又一次的擊破各種絕殺,一次又一次的布下破無可破的暗局,直到……遇上了那個倒在官道上,那個衣衫襤褸,形容狼狽的女子。

殿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計劃,有意無意的與她相遇,不顧舊疾復發上陣殺敵——只是因為這個女子。

然而,他也知道,這女子日後必定也會有一番作為,以雲國女帝之慣例,她日後會有帝後,側君,甚至更多的人……

胡思亂想之中,蘭簡兮似乎問了什麼話,九月卻沒有挺清楚,抬眸一看,只見自家殿下正斜睨著自己,心中所想仿佛無一能掩藏,他一個激靈,急忙跪下,「殿下……」

此時的蘭簡兮已經一掃迷惘之色,點漆眸子里一片清明,他垂眸看了一眼誠惶誠恐的九月,徐徐道︰「去查一查那個吳御醫被牽連的詳情,派人在注意南嬪的行動,還有……」

他的聲音仿佛回旋的落葉在空中打了個轉,一下子輕了許多,仿佛風一吹就會散去。

「還有六年前,雲國長公主那場重病的來龍去脈。」

「是」

九月沒有注意到,那吩咐的話語里的稱呼,語氣是那麼的陌生,就仿佛在說另一個人一般。

早朝之上,金鑾殿里噪聲陣陣。

被關押數日的七皇子蒙謖已于今日被釋放出來,就慕隱離一事,乾文帝一筆帶過不再追究,朝臣議論紛紛,但是素來無甚主見的乾文帝卻突然強硬起來,當場罷免了幾個要求按律懲罰七皇子的大臣,一時間朝堂上噤若寒蟬,沸沸揚揚的七皇子欺君風波就此平息下來。

由此,眾臣也看出來,乾文帝立七皇子為儲,已經勢在必行,原本搖擺不定的大臣紛紛投入七皇子羽翼之下,一時間,七皇子立儲的呼聲大漲。

下了早朝之後,乾文帝將蒙謖單獨留了下來。

蒙謖跪地叩謝乾文帝寬赦之恩,得到乾文帝免禮之後,問道︰「父皇留下兒臣,不知有什麼事?」其實他心里已經知道乾文帝想要做什麼,但還是明知故問。

沒有一個帝王會喜歡自己的心思被別人猜中,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乾文帝面容溫和,微啞的聲音里有著長時間出于上位者才有的威嚴︰「說吧,慕隱離到底去做什麼了?」

蒙謖苦笑,再次跪地叩首︰「父皇英明,慕隱離確實不是為了去找靈藥失蹤的。」冷季言為他開月兌的罪責是,七皇子心系陛下安康,派出慕隱離去天支山尋找靈藥而失蹤,但是這個緣由經不起什麼推敲,也正是因為如此,今日朝堂之上才會那麼混亂,致使幾名老臣被罷免。

但蒙謖也知道,那些老臣是乾文帝早就想除去的,今日不過是借機冠了個大不敬之罪踢開擋路石而已。

「回父皇,慕隱離是自己失蹤的,兒臣亦不知緣由為何,在他失蹤之後,兒臣一直都在追查此事,但是始終未有所獲,這才一直瞞著父皇,兒臣有罪,請父皇責罰。」

蒙謖跪在地上說完,長身叩首,而後抬起了頭,迎上了乾文帝審視的目光。

他是何其了解自己的父皇,在判斷別人是否說謊的時候,越是抬起頭,目光越是坦蕩,乾文帝便越容易相信,反之亦然——

乾文帝少年的時候有些木訥,說謊的時候總是不敢看別人的眼楮,所以,他是否說謊就能看得出來。

人就是這樣,自己怎麼樣,便會然而然的認為別人也會怎麼樣。

而這些,都是先帝還在位的時候,在開玩笑的時候告訴他的。

誰也不會想到,正是這些小細節,讓他擊敗強強對手,消除乾文帝對自己的懷疑,一路走到現在。

只差一點點,他能站在巔峰。

然後,他就能得到自己所想的到的。

果不其然,乾文帝沒有再追問,說出的話卻讓他心驚︰「父皇安排冷家給你,都是為了你好,你可莫要再讓父皇失望,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付出一些代價,父皇要你保證,以後與雲國長公主斷絕關系,你可做得到?」

蒙謖抬眸看著高高在上的乾文帝,正欲說話,卻見到乾文帝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接著是一聲冷哼,表明他都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即便你日後登上帝位,後宮之妃都只能是我蒙國女子,父皇要你立誓。」

一字一頓,如巨石投入蒙謖的心湖,激起千層波浪。

但是僅僅片刻,蒙謖便開了口︰「兒臣敢問父皇,為何?」

乾文帝似乎不想解釋,只輕描淡寫說了四個字︰「這是聖旨。」

蒙謖臉上顯出掙扎的神色,良久後,他終是妥協了。看著跪在地上立誓的蒙謖,乾文帝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但他沒有看見,立下誓言之後,伏在地上的蒙謖,眼眸里浮上了冰冷的笑意……

當雲芷從簫聲悠揚的睡夢中醒來,已然艷陽高照。

淡玉趴在床邊,眼底是一圈青黑,眉心微微蹙起,可見睡夢中並不安心,出來的半截藕臂分布著點點淤青,雲芷知道,那是淡玉平日里練功留下的痕跡。

心頭輕輕一嘆,她伸手拍了拍淡玉的肩頭,一聲淡玉還沒喊出口,一直在沉睡的淡玉突然跳起來,一下子蹦出了幾米開外,惺忪的睡眼里布滿警惕的神色。

雲芷的手僵在半空中,愕然的看著她。

淡玉一見拍自己的人是雲芷,腫脹的雙眼頓時一亮,臉上流露出喜色,「公主醒了?」一下去就撲到床前。

雲芷笑眯眯道︰「不錯啊,淡玉的警覺性比以前提高不少,身手也靈活了許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就一代女俠了。」

淡玉聞言,耳根微微一紅,嗔了雲芷一眼,隨即又是一副安心喜悅的神情,「公主睡了一天了,可是餓了?要不要傳膳?」

抬眸望去,窗外一片明媚陽光,與昨日一樣。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問起淡玉的時候,小妮子的面色有些古怪,想了想,嘆道︰「是訾大人帶公主回來的,當時真是嚇壞人了,以往公主寒癥復發的時候,都是在府里,這一次,訾大人也受了驚。」

昨天訾衿抱著雲芷趕回來,臉色陰沉得駭人,她從來沒有見過凡事不看入眼的訾大人,會變成那樣。

一整晚,他都守在公主寢房外面,吹了一晚的簫。

經過這一次,訾大人似乎有了些許改變,仿佛放下了什麼,又仿佛拿起了什麼。

淡玉猶豫著要不要將這些事說出來,訾衿這樣子,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他對公主的感情,可是公主似乎對那位九殿下又有所不同,真是糾結

雲芷笑了笑,身子已經沒有什麼不適。

寒癥之事,上次的時候就問過連青佩,好像是小雲芷在冬天失足掉進冰凍的湖里,生了一場重病,幾乎死去,救回來之後就落下了這間斷復發的病根,這兩年經過調理已經好了許多,但是連青佩說治愈需要許多年,至于是多少年,沒有人能確定。

因為身體孱弱之故,她這具身體到現在還沒有來過葵水,取而代之的卻是兩三個月定時發作的寒癥。

相比之下,她倒是更願意與「好朋友」月月相見,寒癥發作實在太難受,就好像她前世被漫天的白雪覆蓋時的感覺,冰冷而讓人窒息,無形之中,仿佛有死亡的氣息。

用過膳之後,連青佩帶來了宮里的消息。

事情如此發展是必然的,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在這一場風波中,冷家以強大的手段洗清七皇子的罪責,成為這件事的最大功臣。

冷家大小姐即將與七皇子大婚,冷家幫助七皇子,自是理所當然,那麼昨日猜測的幕後之人,顯然不會是幫助七皇子的頭號功臣,冷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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