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雲歌 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千慮必有失

作者 ︰ 嘉沐

第二次再去蘭國質子府的時候,雲芷向蘭簡兮問起了那個人,只見蘭簡兮淡淡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他啊,你在良城見過的,便是我那車夫,他以前是我母後的親軍,後來一直跟著我,于我如同長輩,事事為我著想,有時候難免過了頭,你莫要放在心上。」

經他這麼一解釋,她也消了懷疑,後來又來了幾次,也沒有再見到那個何叔,漸漸的便淡忘了此事。

蒙京的冬季來得比較早,又特別寒冷,雲芷體質虛寒,更是耐不住寒冬的煎熬,整日里除了去蘭國質子府,便窩在自己府里,在屋里燒上幾盆炭火,抱著暖爐哪里也不去。

見著她的身子比先前有了起色,訾衿照舊沒給蘭簡兮好臉色看,兩個大男人時常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用眼神交鋒,比那狂風呼嘯的寒冬還冷上幾分。

自那次蘭簡兮似明未明的表白之後,她沒有再與他提過這事,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意願,也只當那事沒有發生過,兩人偶爾吵吵鬧鬧,倒是比以前還融洽了幾分。

訾衿倒是跟以前沒太大改變,只是話比以前又多了一些,漸漸的也開始與府里其他人說話,使得府里的小姑娘們遇見他都喜歡說上幾句,只是有一次被雲芷撞見之後,他再也沒跟那些人說過一句話。

許是與訾衿的關系又近了許多,連青佩其間又與她說過一次侍寢的事,讓她惡狠狠的賭咒發誓,她真的沒有春心蕩漾,連青佩才訕訕的住了嘴,沒再拿這事惹她。

「我的長公主殿下,今日天氣晴好,您老人家出去走走可好?」管家婆淡玉推門進來,便被她嚷嚷著快點關門,終于忍不住開始嘮叨起來。

這小妮子練了幾個月的功夫,別的許是沒有多大長進,但這身子骨倒是好了許多,九天寒冬便只穿一件襖子,也不見她哆嗦一下。

見抱著暖爐不撒手的長公主,淡玉又嘆了口氣,整日悶在屋子里可不行,得想個辦法讓懶得連吃飯都不想出門的長公主出去走一走。

雲芷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你像我這樣一身傷病,就知道我的難處了。」

淡玉笑起來,「那倒也是,公主是金枝玉葉,自是嬌貴的很,我這粗手粗腳的,沒得做主子還浪費了。」

不理會她的取笑,雲芷繼續提筆寫字,自從天氣冷下來,她已經許久沒有進宮去看蒙璃,蒙璃也是知道她耐不住寒,沒像以前那樣隔三差五的讓人請她,時不時還派人送來一些上好的補藥什麼的,說是只望著她快點把身子養好,得了空再去看她。

雲芷也沒什麼回報,想著她喜歡看故事,便趁著空閑給她多寫一些故事,前些時候還學了畫畫,便偶爾在文中插圖,沒想到蒙璃甚是喜歡,使得重華宮里的人別的賞賜也不要,盡惦記著她送的小人書了。

淡玉走過來為她研磨,隨眼瞧了瞧,又是一番贊嘆,「公主這一手字倒是比以前更好看了許多,比那些書法大家也不差上半分。」

她回到質子府後便發現,以前雲芷的字跡與自己的完全不一樣,以後免不了要寫字,她自己本來的行書便寫的極好,模仿原來的字跡倒不如找個借口,重新練字來的輕松,于是「勤勤懇懇」的練了幾個月後,便將字跡改了個模樣。

雲芷埋首寫著字,嘴里沒忘回她的話︰「馬屁拍的這麼響,你又想求我做什麼?」

淡玉把眼一瞪,又要開始嘮叨︰「公主……」

「我是一國皇儲,一言一行都要講究體統,時時刻刻都不能失了身份,是不是?」雲芷一听那調調就知道她要說什麼,連連擺手,把她的話先說了一遍。

嘆了口氣,提筆沾了沾墨,開口時已經是妥協的語氣︰「說吧,到底什麼事?」

淡玉展顏一笑,「過兩天是冬至,外面可是熱鬧的很,我陪公主去寺里燒燒香,順便四處去走一走吧。」

冬至在這里是一個大節氣,想著確實已經許久沒有出去,去湊一湊熱鬧倒是不錯。

也不再反對,點點頭,「嗯」了一聲。

淡玉喜逐顏開,活似完成了一個巨大的任務一般。

別人不知,她還是知道淡玉的心思的,這小妮子其實也是個愛湊熱鬧的主,自從上次乞巧節後便沒怎麼出去過,確實是憋壞的,怪不得這次會這麼賣力的鼓動她出去。

將最後一點結尾寫完,她撂下筆,一下子有些閑余,便隨口問道︰「淡玉,你對以後可有什麼想法?」

回國之事已經有些眉目,只是外戚一直死死的咬著不松口,說是三國現下的和平不容易,只怕長公主回了國,蒙國沒了制衡,那又是一場滔天災禍,此事還需稍後再議。

不過再怎麼稍後,也總算是有了指望了。

據說雲瀟在朝堂上大罵外戚,說他們一群大老爺們守不住一個國家,要靠一個弱女子去犧牲,朝堂上跟娘們似的,想做爺們的回家去得了,嗆得外戚們面紅耳赤,一個個都下不了台面。

這事讓她笑了許久,對這位傳說中的表哥又多了一份期待。

淡玉想也不想,「公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只要公主不嫌棄我。」

雲芷嘆了口氣,心里一陣溫暖,淡玉不管什麼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總是她。

伸手將淡玉拉到身旁坐下,「我當然不會嫌棄你,只是你這輩子除了我,總還要有一些其他的打算,比如找一個一心一意相待的人。」

淡玉呵呵一笑,「要是有那麼一個人,也要讓我能服侍公主才行,如果沒有,我就一輩子陪在公主身邊。」

「傻丫頭。」雲芷眼眶一陣酸澀,怎麼有這麼個掏心掏肺的人?

第二天又去了一趟蘭國質子府,無意間提起明日去明華寺,那人也沒說什麼,雲芷有些失望,旋即又釋然了,都已經沒有什麼指望的,又有什麼好失望的?

天氣陰冷,蘭簡兮似乎也有些受不住,間或就能听到他咳嗽的聲音,一下子似乎虛弱了許多,雲芷看在眼中,心里還是止不住一陣心疼,問了問他的情況,他只漫不經心的笑了笑,說是一到冬季就會如此。

臨去前,又听到他咳嗽,似乎連心肺都要咳出來,雲芷一陣心糾,跨出去的步子又轉了回來,「怎的會這麼厲害?」

他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隱隱的青筋可現,瑩粉的唇畔越發的淺淡,竟是一種剔透得魅惑的美麗。

蘭簡兮止住咳嗽,淡淡的一笑,半開玩笑的說道︰「莫不是心疼了?」

雲芷瞪了他一眼,無意間瞥見他手上一道道細碎的傷痕,猛然明白了什麼,怔怔的望著他,一下子說不出話,眼里分明已是一片水光,「你……怎麼不說……」

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她一些秘制的藥,既然是秘制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煉出來的,何況墨家人,眼下只有他一個。

所有的藥,都是他一個人,親手做出來的。

或許,他現在身體這麼差,便是為了制藥,便是為了她。

他體質特別,傷口都愈合得很慢,眼下又是九天寒冬,只怕情況會更加嚴重。

也怪不得,那個叫做何叔的人說她拖累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咳咳……你這哭喪的模樣,倒是難得一見呵。」他輕聲而笑,反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溫暖了彼此。

「對啊,你這收了爪的狐狸模樣也是難得一見。」雲芷也不甘示弱,但怎麼听起來都氣勢不足,「我……」

「你過些時日再來也無妨,不過別太久,不然就會前功盡棄,我也白受了罪。」她一開口,他便知道她要說什麼,心知她不想拖累自己,索性給她一些時間,慢慢的淡化她心里的不安,也給自己一個休息的時間,這兩三個月確實有些累。

無論如何,他想要的,都是逃不了的。

雲芷離去後,他一個人打坐調息許久,睜開眼時,天色已經一片漆黑。

「來人。」

隨著他的話音,一個高挑的身影閃進來,是黑衣紅巾的九月,「殿下。」

他撥了撥爐里的炭火,漫不經心道︰「何叔人呢?」

九月暗自嘆息,「一直在屋里。」

他敲了敲火爐,舒展了筋骨,竟然有些眩暈的感覺,他用手遮住雙眼,過了片刻緩過神來,「留意著,不得出半點意外。」

淡淡的聲音好似冰雪撞擊,一字一頓,帶著凌烈的威嚴,點漆眸子染上濃黑的夜色,透著刺人的冰冷,竟比那九天寒冰還要冷上幾分。

翌日,天氣晴好,許是因為節日的緣故,明華寺的人也比往常多了許多。

冬至這一天,這里的百姓多是會來寺里燒香拜佛,祈禱來年風調雨順,生意興隆,也有未出閣的姑娘來祈禱,盼日後有一段幸福姻緣,更多的僅僅是來祈福,只要日子過得踏實,無病無災就好。

雲芷本來只想來湊熱鬧的,可看著那來來往往祈福的人流,想起了那人,也生出了真心祈福的念頭。

明華寺前後來過兩次,還算不上熟悉,燒香祈福之後,往日里並不熱衷禪學的她,得知寺里的大師正在論禪理,便讓小沙彌帶了她去找大師。

雲芷對玄妙的禪理懂得不多,但她胸中有些千百年的歷史,看待問題也帶著歷史的目光,一下子便贏得了大師的稱贊,直說她有慧根。

淡玉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一句話也插不上,訾衿雖然也不說話,但眼中的詫異卻是掩不住,無意間瞥見二人的神情,叫她暗暗得意了一番。

說的口干舌燥,她喝了茶,又繼續與大師論禪理,那大師也是個豁達的性子,兩人打開話匣子便有些關不住,不過一會兒功夫,便已經宛若舊友。

茶喝多了,終于有些忍不住,告了聲罪,她急匆匆的往淨房溜去。

待問題解決,雲芷抬頭一看天色,估模著也該回府去了,正尋思著去叫淡玉與訾衿,突然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雲芷打開門一看,突然一個女子沖了進來,連帶著她也別撞到了牆上。

她被撞得頭暈眼花,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那女子便捂住她的嘴,掌心是一塊棉布,散發著淺淡的幽香。

猛然心頭一凜,大力推開那女子,卻不料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離了一般,軟綿綿的直往地上倒去。

那女子手疾眼快的將接住她,手法快如閃電的在她身上點了幾下,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意識里掙扎著不要睡過去,卻怎麼也抵不過眼皮的厚重,終是昏睡了過去。

女子敲了敲隔壁,下一刻便從外面走進來另一個女子,兩人相視一看,開始扒開雲芷的衣服。

兩人給她換了一身衣裳,打亂發髻,面上又涂了些藥物,彼此交換一個眼神,一個利落的翻身,迅速從側窗飛身而去。

不遠處,訾衿一直在守候著,看著天色,警覺的意識到雲芷進去的時間已經太久,一旁的淡玉也有了些許不放心。

跺了跺麻木的腳,淡玉也看出了訾衿的擔憂,「我進去看一看。」

訾衿點了點頭,眼中彌漫開了薄薄的不安,握著長劍的手心,已經濡濕了一片,瞅著已經陰沉下來的天色,心里止不住的一陣心慌,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實現回轉,他的雙瞳猛然一縮,再也顧不得那麼多,拔腿就往淨房跑去——

滾滾的濃煙正從淨房里冒出來,一下子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淨房里倒著幾個女子,皆是面向著下面,濃煙彌漫中,訾衿一個個的翻開來看,卻猛然發覺沒有一個人是她鎖著的幾個門被一一踹開,里面空無一人。

當即追出去,卻連淡玉也不見蹤影

其中一個女子背著雲芷一路狂奔,一下子便到了明華寺的後牆,靈湖湖畔停靠著一艘烏篷船,她藏在一叢枯草後,小心的左右查看一番,打了個響哨,听到烏篷船里回了三聲,立即背著雲芷向那烏篷船奔去。

「人帶來……」話未說完,那女子雙眼猛地一睜,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此時,蘭國質子府里的梧桐葉早已落得光禿禿,厚重的葉子隨風而起,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听在耳中卻是分外的寧靜。

何叔站在門外,沒有馬上敲門而入,風霜雕刻的橫溝印在額頭,雙鬢已經染上些許白霜,身子卻挺拔魁梧,透著不可侵犯的氣勢。

門內一陣咳嗽聲,何叔心頭一緊,正想敲門,先听到里面傳來一個微微沙啞的聲音︰「進來吧。」

他推門而入,一眼看到那淺藍色的身影面窗而立,一壺熱茶正冒著裊裊熱氣,屋里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殿下。」何叔走進去關上門,對著那窗前的人施了個禮。

「坐。」

「多謝殿下。」他也不客氣,就在蘭簡兮的側面坐下,「殿下可好些了?」

蘭簡兮望著外面,淡淡一笑,卻答非所問︰「今日真是個好天氣,又逢冬至,正適合去寺里燒香拜佛。」

何叔聞言,臉色頓時一變,整顆心都沉了下去——殿下都知道了?

蘭簡兮給何叔沏了一杯茶,嘴角含著一絲淺淡的笑容,溫和可親,模樣柔軟無害,「你跟著我,已經有七年了吧。」

何叔心有旁騖,接過茶的時候都忘了道謝,垂著眼,無知覺般的端起茶就喝起來,被燙到了才覺察。

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滄桑,「準確說來,快八年了。」

「這麼些年,你應當知道我的性子,別人的死活我不管,然而我想要,誰都不許踫」他的聲音不重,卻已經染上怒氣。

「我知道,但我也不允許有任何人威脅到殿下安危」語聲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何叔抬起眼望著自己追隨了幾年的人,眼里是殷殷期盼,「殿下你若是想要那雲國長公主,辦法多的是,何必如此傷自己?」

蘭簡兮望了他一會兒,移開目光,望著窗外紛飛的枯葉,淡淡道︰「不是想要一個人這麼簡單……你……不該動她……」

低沉的嗓音,在溫暖的室內,卻透著森森冷意。

「呵呵……呵……不該動也動了,殿下即已知曉,我也听憑殿下處置……」何叔大笑起來,笑聲里卻盡是悲涼與心痛。

蘭簡兮淡淡的看著近乎痴狂的何叔,掌心貼著溫熱的茶碗,卻覺得怎麼也暖不起來,胸口是一陣冰涼,涼的心慌。

「殿下出事了」門外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落入耳中宛若驚雷,他的心猛地一顫,手里的茶碗「嘩啦」一下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九月喘著氣闖進來,身上猶帶著寒冷的氣息,「我們的人被暗算了芷公主被劫,下落不明」

「殿下殿下不要去」凌烈的寒風灌進來,眼前晃過一抹淺藍,何叔撲過去抓住他的衣角,卻被他暴喝一聲,「放開」

何叔緊緊的拽著,臉上是決不妥協的決絕。「殿下不可為了一個女子耽誤大事啊殿下……噗……」

胸口被猛地一踹,何叔吐出一口鮮血,昏死在地上,閉眼前猶在不甘心的望著那一抹飄過轉角的淺藍,臉上一片死寂。

將軍,我有負您的所托,殿下不听我說,我說不動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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