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的人便在前方,可腳仿佛生了根,半步邁不過去。
只這麼望著,眼楮也不眨一下,生怕眼前的景象只是自己的錯覺,仿佛海市蜃樓,走近了便破滅了。
他遠遠的凝望著她,看著她滿臉狼狽,點漆眸子里劃過一絲憐惜,無聲嘆息,大步的走過來,見她頭發衣裳都已經被雨淋得半濕,自己也出來的匆忙,並沒有帶雨傘,便月兌上的大氅遮在她的頭頂,將她擁入自己的懷里。
目光有一瞬掃向後面,只見牆角飄起一抹勝雪白衣,久久也沒有移動。
復又垂眸望著懷里的女子,嘴角揚起一抹清淺的微笑,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清幽的藥香混合著清爽的男子氣息彌漫在呼吸間,雲芷腦中一片空白,也一片寧靜,只知道要抓緊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叫他不要再離開自己。
不自覺的便環上了他的腰身,將臉埋入他的胸膛,任由他帶著自己離開這個地方。
他將她帶去了一處不知名的閣樓,換了身干淨的衣裳,拭干頭發,他泡了壺熱茶,讓她喝下驅驅寒氣。
到了這會兒,雲芷緩過神來,望著他的背影,滿心的只覺得安寧與平靜。
覺察到她的目光,他回眸微微一笑,漫步走過來,坐在榻前,撩起她肩上的一縷秀發,「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濃黑的劍眉微微上挑,點漆眸子似笑非笑,眉間眼底,皆是柔情。
雲芷發覺自己很喜歡他這個樣子,忍不住伸手去撫模他的眉端,溫軟而真實的觸感填滿心間,似乎有什麼要溢出來。
他抓住她的手,在指尖印下一個輕吻,微挑的眼角流露出迷人的神采,一下子撞進了雲芷的心頭。
輕若蝶翼的吻落下來,一點一點的佔滿彼此的呼吸,漸漸的,溫度變得熱起來,灼人的體溫透過布料滲過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唔……」情到濃時,懷里的女子在間隙里申吟了一聲,漸漸的松開了手,「好困……」
嘟囔了一句,往他懷里拱了拱,便沒了聲響。
蘭簡兮一怔,看著在自己懷里睡過去的人,哭笑不得。
旋即不住有些心疼,也難怪了,今天她估計是被嚇著了,方才喝的茶也有安神之效,怕是累壞了。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里的躁動,他在雲芷額上輕輕的印上一個吻,擺了個舒適的姿勢,將她安置在榻上。
抬眸時,點漆眸子里已然深不可測。
站起身,緩步走出去,門前赫然站著一個白衣勝雪的身影,似是已經等待了許久,周身散發著冷峻的氣息。
轉過來的面容若刀刻般精致,深幽的眸子里一片冰封,望過來的目光仿若鋒利的冰刃,有著凝重的殺氣,直教人不可逼視。
蘭簡兮淡淡一笑,悠悠然然的在案前坐下,似是完全沒有感受到對面之人的氣勢,反是客客氣氣的道了一聲,「坐。」
訾衿沒有跟他客氣,冷冷硬硬的隔案而坐,目光也是冷冷冰冰,看著他順手倒了杯茶,微笑著推過來,「請。」
訾衿單手截住他送過來的茶碗,淺黃色的茶水頓時蕩起絲絲波紋,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一個笑容溫文爾雅,一個面色冷峻沉凝,無聲無形,彼此眼中卻分明交錯著刀光劍影。
先前守在門口的九月見狀,心道一聲造孽,急忙溜出去,免得看到自家殿下爭風吃醋的場景,趕明兒殿下心情不好,拿這個做由頭給他穿小鞋,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多謝。」訾衿淡淡的收回目光,似乎在無形中化去什麼,那股壓迫的力量頓時消失不見,而茶碗里的茶雖是蕩漾,卻一滴未潑出來。
蘭簡兮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的喝起來,目光卻沒離開眼角那抹如冰似雪的白色——
到底是雲國皇室御用的男人,果然有幾分不尋常。
訾衿分明的感覺到座旁男子的審視,卻不拿眼角看他半分,只望著外面一閃而過的九月,估模了一下九月的實力,也不住有幾分肅然——
不愧是墨家的人,連一個護衛都相當了得。
兩個男人無聲的喝著茶,久久沒有說一句話。
良久,訾衿放下茶碗,聲音好似瀝過冰雪,冷冷淡淡,「多謝九殿下款待,時辰不早,在下當帶長公主回府了。」
蘭簡兮端著茶碗放在唇邊,听到他的話頓了頓,微笑道︰「不必客氣,這是在下分內之事。」
訾衿驀地轉過臉來,一記眼刀飛過來,臉上仿佛被冰雪覆蓋,是一片冰封。
蘭簡兮依舊端著茶碗,擋去他尖銳的眼鋒,唇邊似笑非笑。
訾衿多一眼也不願再看到他,當即便站起來往雲芷所在的房間走去,突然又听身後響起一個不徐不疾的聲音——
「你既然是封詔而來的,當知道她日後不會只有你一個人。」
腳步頓時停下來,卻沒有回過身,「小芷既然對你有意,倘若你日後願意入住小芷的後苑,我自然不會介意你與小芷如何。」
他一板一眼的說道,雖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卻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譏誚。
蘭簡兮一噎,旋即又是溫和卻不可親的笑容,「訾公子可真是大方。」不過他可不會這麼大方,既然是好不容易看上的女人,誰都不許染指。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訾衿大約也可以感覺到,這般驕傲的男子,自是不會與別人分享自己喜歡的女人。
他又何嘗不是?
他已經錯過了一次,這一次便是小芷已經對另一個男人情根深種,他也決計不會放手,哪怕是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爭取她的心,也絕不讓自己再錯過一次
外面兩個男人明爭暗斗,始作俑者卻沉浸在酣甜的睡夢中,渾然不知。
雲芷記得自己明明是在那不知名的閣樓里睡著的,醒來時卻依然回到質子府,一時有些懵了。
直到見到連青佩,問起昨晚的事,才知自己是訾衿半夜里帶回來的。
听到訾衿的名字,心猛地一驚,手一抖,差點將整碗熱粥潑到自己身上。
昨晚見到那人便一時忘情,渾然將訾衿忘在了腦後,這會兒想起來,竟是他將自己帶回府里的,那昨晚他定是一直都跟著自己,將那些事情都看在了眼里。
訾衿的心意只怕不比那人的淡上半分,甚至更甚,讓她一直覺得自己愧對于他,昨晚發生那樣的事,她一時顧不了那麼多,便縱了情,現在也不知他到底會怎麼想。
然而她到底也明白了,再怎麼愧疚,還是騙不了自己的心,如若昨晚的事情在發生一次,想來她還是會再一次那麼做。
到底,她注定要虧欠訾衿,這一輩子都還不了的情。
連青佩暗暗嘆氣,雖不知道她與訾衿出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回來得那麼晚,她還換了衣裳,想來是與那蘭國九殿下見了面,不用多想便可知道,這三人見面是什麼樣的情景。
照例還是將一早探得的消息告訴雲芷,南邊起火的原因還不大清楚,似乎是從蘭國質子府一旁的宅院先起的火,只是不知道為何,有禁衛軍看護的蘭國質子府還會被殃及到,死傷不少人,但蘭國質子府被燒毀大半,只怕是需要另建府邸。
沒過多久,蘭簡兮派人送了信來,同樣是一個字也沒有,只有她窩在榻上酣睡的模樣,在連青佩的注視下,叫她看的忍不住耳根發熱,暗罵那家伙無聊。
不過得知他一切安好,她也徹底的放了心。
次日,隔壁安靜了幾個月的宅院突然熱鬧起來,似乎有人在搬家,派了個人出去打探,竟是蘭國質子府安在了隔壁。
雖是質子府,但是到底是一國皇子,明面上說起來還是一國長居貴賓,蘭國質子府在前晚的一場大火燒了個精光,修繕已然不大可能,便是重建,也需要花上好幾個月,尊貴的九殿下不可能九個月寄居客棧,亦或者寄人籬下。
于是乎,乾文帝隨手一揮,指了一處府邸給九殿下作為暫居之地,也不知是不是乾文帝見著兩國質子「惺惺相惜」,便做個順水人情,亦或者是想讓自己那七皇子徹底死心,金口一開,便讓蘭國質子府落在了雲國質子府的隔壁。
雲國質子府這一片宅院住著的大多是達官貴人,隔壁那座府院也不知是哪位官員升遷,已經閑置了許久,好在里面的家什俱是齊全,九殿下住進來不需要大費周章的重新布置,何況戒嚴五個月只過去一個多月,便是要重新布置,也要等三個多月以後。
雲芷心里一下子很不是滋味,期盼不是沒有,歡喜也不是沒有,可又頭痛隔得這麼近,他與訾衿豈不是有更多見面的機會,甚至,她可以預想往後那家伙登門造訪時的情景。
蘭國質子府里的東西本來也沒剩下什麼,故而這搬家也十分利索,其間除了一些八卦無聊人士跑出來打探消息,得知是大名鼎鼎的蘭國九殿下住在這里,紛紛拿曖昧的眼神瞅了瞅比鄰而居的雲國質子府,沒多久便靜了下來。
這一天,雲芷一步也邁出去,在自己府里溜溜鳥,看看書,不小心偷听了底下的人壓制著興奮談論那貌美無雙的蘭國九殿下與自家公主的緋聞,一天便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