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雲歌 第二卷 第六十九章 誰家翻醋壇

作者 ︰ 嘉沐

只見棋盤前坐著兩個年輕男子,面對著她的是白衣如雪的訾衿,听到動靜竟也未抬頭看她一眼,目光黏著在棋盤上,清俊的面容上無波無瀾,一手捏著白子,迅速的按在一片黑白交錯的棋子間。

他的對面是一個身著淺藍色長袍的年輕公子,一頭烏發僅用一根木簪綰著,雖是看不到正面,姿態卻是悠閑無比,待訾衿下了子,他手里的黑子就按了下去,連想也沒想。

這家伙居然光天化日的就跑過來,也不怕被人發現,再給他加個半年一年的戒嚴。

最為詭異的是,他怎麼會跟訾衿也混到了一起?訾衿怎的也搭理他了?他們兩個不是看對方都不順眼的麼?

「昨日師叔說還有一盤棋沒有下完,我便過來幫他做個了結。」蘭簡兮也沒有回頭,輕飄飄的一句堵住她的追問,又是一顆黑子按下。

鬼才信他

雲芷翻了翻白眼,旋即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抽了一下——

他不會是知道了昨晚的事,跑過來吃醋的吧?

訾衿抬了抬眼皮,有些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白子按下去。

瑩粉的唇畔含著淺笑,一如往常那般溫文爾雅,點漆眸子里卻分明沒有半點笑意,不經意間漏出的眼風似是刀光劍影,竟透著森森寒意。

瞧著他那模樣,雲芷突然有些想笑,心里頭溢出陣陣暖意,可看到他明顯清瘦許多的面容,又忍不住心疼起來,快兩個月沒見,也不知道他都經歷了什麼樣的病痛。

「啪。」

「啪。」

玉石撞擊的聲音不間斷的在屋子里響起,對弈中的兩人越下越快,拿起棋子就往棋局里按,完全沒有半點思考的余地,雲芷瞥了瞥面色越來越沉凝的兩個男人,十分懷疑他們兩個人到底是在下棋,還是比速度。

沒等她就這個問題進行深入思考,「啪」的一聲,最後一顆子落下,竟是平局。

「訾公子好棋藝,簡兮佩服。」

「不敢當,九殿下承讓了。」

客客氣氣,又冷冷冰冰的各自奉承一番,眼神也緊緊的盯著對方,彼此眼底分明閃著刀光劍影。

頭痛的看著這兩個「用眼神殺死你」的男人,雲芷將東西放到桌上,只想抬腳走人。

「我還有事,失陪。」訾衿話畢便起身而去,擦肩而過的時候,淡淡的看了雲芷一眼,眸底劃過一抹黯然,叫雲芷心頭一抽,只覺得一陣胸悶。

幾乎是逃跑般的離開,飛步跑出內苑,才堪堪停下來,訾衿茫然的望著不知名的前方,慢慢的閉上了眼,遮住了滿心的落寞……

望著訾衿遠去的背影,雲芷心底一陣酸澀,深吸了一口氣,移開目光,頓時落進一雙點漆般的眼瞳里,滿滿的全是了然與理解,蕩開的層層柔波叫人拔不出來。

耳根突然熱起來,手腳也變得不利索,「唔,我做了甜湯,喝點吧。」

蘭簡兮看著她,眉間眼底,皆是溫柔。

突然的,就生出了相濡以沫的想法。

母後喜歡喝酒,經常喝得欲醉不醉的時候,便會語重心長的模著他細軟的披發,痛心疾首的說道︰「九兒啊,以後可莫要像你父皇一樣,辜負這麼多女人心,這是造孽呀往後遇到喜歡的女子,千萬不要傷了她的心,江山沒有了可以再圖謀,心愛的人,一輩子也許只有一個。」

這個時候,卻是父皇在一旁給她倒酒,嘴角含著柔軟的笑,目光柔柔的看著自己的皇後,不言也不語。

那時候他才幾歲,听到母後的話便覺得,相濡以沫是這個世上最美好的詞語。

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輕輕道︰「好啊。」

一如以前那般的溫軟語調,似乎說什麼都不會反對,這種寵溺與縱容的感覺,仿佛蜜里調油,叫人甘願沉溺其中,整顆心軟的可以掐出水。

模到碗蓋,她蹙了蹙眉,又放下了手,「這個是冰鎮的,你等等,我去拿一份放涼的。」

話音未落,就被人抓住了手,連帶著整個人都被拉進他的懷里,一雙長臂輕輕的環住她,「不用了,我來,不是為了喝甜湯。」微微低啞的嗓音里透著濃濃的慰足與思念。

雲芷心底的思念也隨之泛濫開來,本來想問他這兩個月怎麼樣,誰知話溜到嘴邊,就鬼使神差變了一句,「是來吃醋的?」

話才出口,她就緊緊的閉上了嘴,頭頂的那張臉頓時沉了下來,點漆眸子里暗涌翻滾,迸射出危險的光芒——

給那個人補過什麼生辰,那也就算了,居然還敢當著一個男人的面喝得爛醉現在還不知悔改,真真是色膽包天了

一個吻重重的壓下來,幾乎要將她生拆了吞到肚子里。

喘息之間,雲芷心里溢出絲絲甜蜜,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也越發的陰沉起來。

從來見他不是一臉溫文爾雅的淺笑,便是靜若止水般的高深莫測,難得見他黑臉,雲芷只覺得有趣的緊,可心里也明白,這是因為在乎。

「以後,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喝醉,嗯?」微微上揚的語調,透著淡淡的警告。

他這個鼻音有點傲嬌的意味,簡直要萌死人,听得雲芷心頭一陣蕩漾,笑眯眯道︰「為何?」有了上次的教訓,她自然不敢再隨便醉酒,失了形象還是小事,吐出不該說的真言,只怕連他也不一定能接受。

他擁緊了她,語聲輕若低喃︰「就是不許。」卻是斬釘截鐵,不容商量的語氣。

雲芷一怔,從他的懷里坐起來,細細望著他的眉眼,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手上的青筋隱約可見,明顯的清瘦了許多。

一聲嘆息不由自主的溢出口,眸底染上濃濃的心疼,「听你的就是,可是為什麼不讓我去見你?」墨詢那人看起來刻薄,其實最經不起別人哀求,她求了那麼多次,墨詢都沒答應,顯然是有人預先跟墨詢開了口,無論如何也不讓她去見他。

雖是見著了會擔心,可見不著更擔心,除非是他傷得太嚴重,見了比不見更讓人心疼。

這些日子,她也算是模透了他的性子,這個人看起來沒什麼脾氣,似乎也沒有什麼在意的事,只要你開口跟他說,他幾乎沒有拒絕的,可真正關鍵的事情,卻總是一個人扛著,打落牙齒和血吞。

蘭簡兮的嘴角揚起一絲無奈的笑,到底還是瞞不住她。

「只是舊傷復發而已,師叔明令我靜養,我只怕見著你會靜不下來,便索性不讓你去,你可是怪我了?」

這兩個月的事情實在太多,錯綜復雜的線索宛若亂麻,時間並不多,他需一面防著蒙國這邊不出事,又需控制著蘭國的事情順利進行,如若回到蘭國,必須盡快掌握大權,不然事情一旦失控,便是無力回天。

後面的事,不能有半點出差錯的可能。

雲芷搖了搖頭,望著他遠山清水般的眉目︰「只要你安好。」千般萬般的擔心,也不過是期望他得一個安然而已,見與不見都無妨。

手輕輕一拉,她便順從的靠在他的懷里,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又覺得此刻就是這麼靜靜的靠在一起,就什麼都足夠了。

這一日,蘭簡兮回去之後,每隔三四天便會來一次,幾乎每次來都會與訾衿在棋盤上廝殺一番,有時候一下便是一個下午,生生將她冷落在一旁,也不知道他冒著風險跑出來,是為了來看她,還是來找情敵下棋,而訾衿在他到來的時候,總是會「恰好」偶然遇到他,如若不是兩人棋局外依舊不對盤,雲芷真的有點懷疑,這兩個男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到了六月的時候,天氣越發的熱起來,雲芷又開始整日整日的不願動彈,那些手藝早已經交給下面的人,自己只管享受即可。

其間宮中數次宴會,她都托病沒有參加,非但沒有讓乾文帝不高興,還得到了不少賞賜,不得已下,她進了一次宮去謝恩,順路去看了蒙璃,回去的路上遠遠的遇到蒙謖,但並沒有正面踫上。

自刺客事件之後,三皇子被終身幽禁,除了七皇子,乾文帝膝下已經沒有誰有資格立儲,朝中要求立七皇子為儲的呼聲也日漸高漲,然而乾文帝卻遲遲沒有表態,讓群臣捉模不透聖意,就在這時,七皇子主動請求眾臣緩議此事,使得龍心大悅,眾臣紛紛明白過來——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立儲尚不著急。

這一招以退為進,叫蘭簡兮難得的贊嘆了一聲,卻又分明有些不屑。

自從與他表明了心跡,雲芷便知道,他雖然說了蒙謖是比蒙祺更強大的對手,卻從未將蒙謖正眼看在眼中,這其中,似乎還與她有關。

乞巧節將至的時候,雲芷想起去年他送過一朵珠花給自己,如今兩人都已經明確了心意,她也該回一份禮物給他,這幾日正琢磨著,突然听到府里的人來傳話,一下子將她所有的心思打亂——

七皇妃遞來請帖,邀芷公主上府一聚。

許是因為乞巧節的緣故,街上比往常熱鬧了許多,質子府的馬車悠悠轉轉的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堪堪來到七皇子的府邸。

下車的時候,早已有下人在門前等候,不卑不亢的將她請進門,發現一路上只零零星星的遇到三四個人,听說是雲國長公主,連頭也未抬,紛紛按規矩行了禮,各自該干嘛干嘛去。

雲芷看入眼中,心底對這次的出行又多了一份警惕。

她與冷姝雖然還沒有說開,但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各自心底都該明白兩人已是仇人,以前雲芷奪走本該屬于冷姝的愛人,害她遠走他鄉數年,而冷姝一次又一次的謀害她,害的淡玉遭受**,終是香消玉殞,這一筆筆的賬不用血來償還,是算不清的。

照常理來說,兩人不見面都該再背地里相互詛咒,見面就該拼了命報仇,而冷姝卻一張客客氣氣的請帖將她請到府上,如若說沒有什麼圖謀,她如何也不相信。

本來並不想來,但不來又覺得意難平,何況冷姝也不會這麼做,不會就是為了等著她拒絕,該見面的終究是要見面的。

她最終還是應了下來,也想看一看,冷姝這一次還有什麼手段。

曲曲折折的走廊兩旁,紅肥綠瘦,交相環繞,頗有幾分曲徑通幽的意境,比起質子府的花團錦簇,多了幾分莊嚴與冷清。

叢叢綠影中,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雲芷正琢磨著這是誰這麼大膽,敢如此大聲喧嘩,下一刻便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從綠柳間鑽出來,一下子撞到她的跟前。

「呀」白衣女子驚呼,抬起頭看著雲芷,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待雲芷看清女子的面容,也是一怔,心底是說不出的滋味,只見女子一襲似雪的白色羅裙,頭綰垂雲髻,發髻上只有一根銀釵與一朵粉色珠花,容顏清麗淡雅,竟與她有七八分相似,不僅如此,連穿著打扮也與她極為相似。

立時,雲芷猜到了女子的身份——這便是那被七皇子寵愛萬分的侍妾吧。

女子睜大了眼,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的打量著雲芷,眸底劃過一絲落寞,溫溫柔柔的笑起來,屈膝對她施了個禮,「素蘭見過芷公主。」

雲芷看著這一張與自己相似的臉容,以及這一身與自己相似的打扮,眼里劃過一絲復雜,過了半晌,才淡淡的笑了笑︰「不必多禮。」

「芷公主可是去見皇妃?」素蘭笑起來眉梢彎彎,漆黑的眸子是一片澄澈,干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正是。」

素蘭似是並不在意雲芷的冷淡,笑意盈盈的說道︰「那正好,素蘭與芷公主前去,可好?」

下意識的想拒絕,話到了嘴邊,又由于習慣性的警惕打了個轉,在這一瞬間看到素蘭清凌凌的目光,滿是期盼與好奇,雲芷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點了點頭——

如若素蘭出現在這里,是預先的安排,那她倒是要看一看,這唱的究竟是一場什麼樣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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