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時間並未定期。
乾文帝略略表態之後,任是雲國與蘭國兩國使者如何使力,贊同交換質子的朝臣已經壓倒反對派,卻始終沒有進步一的進展。
如此僵持著,便到了八月下旬。
經過一個多月的修養,蘭簡兮已然恢復了許多,在七月底解禁的時候,雲芷就開始三天兩頭往蘭國質子府跑,府里的下人見到她,一聲聲的「芷公主」喊得熟稔,上茶的時候也不用九殿下吩咐,便很是貼心的呈上雲芷最喜歡的花茶。
整個蘭國質子府儼然成為芷公主的別院。
兩三次的病發,叫雲芷對他的身體擔憂起來,然而問起他究竟怎樣的時候,只听他說常事而已,她哪里會相信,去年墨詢去良城只呆了一個月,這次來到蒙京已經有幾個月,不是事關緊要,又怎麼會一直留下來?
去問墨詢,墨詢便吹胡子瞪眼,說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問多了,索性將給那「禍害」的藥方與藥材交給她處理,結果什麼話也沒套出來,反而識得了不少草藥,竟能勉強治些感冒之類小病。
回國一事沒有進展,兩人也不急,要知道雲國與蘭國說起來還是弱國,便是蒙國願意交換質子,也不會那麼容易就答應下來,就好比去小店里買衣服,買家砍了一個價,賣家明明願意買了,卻還是要跟買家磨蹭一下,才裝作賣了個天大的人情給買家,不然答應得太快,會叫買家覺得價格或許可以再低一些。
此番,排除還有其他原因在里面,蒙國遲遲不肯答應下來,便是為了張揚國威。
是以,兩人也不見著急,看顧著各方面不出問題,蒙國答應下來不過是遲早的事。
蘭簡兮臥病許久,已經將近兩個月沒有出門,這一日,雲芷來府里的時候,突然提起去碧南湖走一走。
雲芷頗是意外,「怎麼突然想去碧南湖?」瞄了一眼墨詢,那眼神大有「您老人家竟然同意」的意思。
要是按照那家伙的性子,估計不出一個月就已經下床蹦去了,能乖乖的在床上躺一個月,又乖乖的宅在府里大半個月,全都是墨詢全程監控的結果。
蘭簡兮只笑而不語。
墨詢在一旁哼哼,怪聲怪氣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了這種興致,要去碧南湖采蓮。」
頓時,雲芷意識到了什麼,臉上微微發熱,她昨天才說過碧南湖開始采蓮,貌似很好玩的樣子,今天他就提起去碧南湖采蓮,豈不是為了……
「如若你沒什麼事,便下午一起去吧。」他笑吟吟道。
眼下她最要緊的事便是打發時間,自然沒有事,便是有事,也得推一推。
到了下午時分,訾衿也隨著一起去,九月也照例跟著,一行四人,兩車兩騎開往碧南湖。
夕陽西下,碧南湖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接天蓮葉翻滾若層層碧浪,遠處的湖面飄著三兩畫舫,景色有些迷蒙,宛若一幅水墨畫,美輪美奐。
四人一起上了一艘烏篷船,船內備著精致的茶水點心,船雖然不大,卻頗是精麗,顯然是讓人特別準備的。
開動之後,雲芷興致勃勃的坐在船尾,見荷葉掃過船沿,瞅準了一葉碧荷,急忙喊船夫慢點,手忙腳亂的去踩荷葉。
獻寶一般的看著坐在船里懶洋洋的人,笑得眉眼彎起來,「好大的荷葉。」裝模作樣的舉在頭頂,當做遮陽的綠傘。
蘭簡兮含笑看著她,手里的玉骨山水畫扇子不徐不疾的搖著,「人家不是來采荷花,便是來采蓮蓬,你倒是好,采這滿湖都是的荷葉。」
雲芷移開目光,看向一直沒做聲的訾衿,訾衿眸底斂去一抹黯淡,淡淡的一笑,目光投向遠方。
突然飛身而出,宛若蜻蜓點水,出手快若閃電,雲芷還沒看清楚他做了什麼,便見眼前一道綠影閃過,迎面襲來一股荷葉清香。
卻是一葉又大又綠的荷葉,荷葉後是訾衿清俊的面容。
雲芷愣了愣,笑著接過他手里的荷葉,眉在笑,眼在笑,卻笑得臉龐發僵,嘴里發苦,「這葉真好。」
船里的人溫文爾雅的搖著扇子,嘴角的笑容也是斯斯文文,點漆般的眸子里不染半點情緒。
突然想起可以做些荷葉飯,荷葉茶之類的,清熱解毒,口感也是不錯,便又采了一些新鮮的荷葉,抱回船艙的時候,已經滿頭大汗。
適時的,一杯涼茶遞上,雲芷三兩下便牛飲而盡,對面那人徐徐的搖著扇子,一下子驅走許多炎熱。
「多謝。」訾衿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垂眸喝茶。
船外的劃水聲交錯著荷葉擦過船沿的聲音,遠處隱隱約約可聞絲竹聲,船內的三人相對無言,顯得越發的安靜。
氣氛變得凝固起來。
有意無意的瞥了瞥一旁的兩個男人,對面那人搖著扇子,眼中似笑非笑,活月兌月兌的紈褲子弟模樣,才望過去,便被他逮住了目光,有一種被調戲的感覺。
一記眼刀瞪過去,復又看著沉默不言的訾衿,正好他抬起頭,不偏不巧的撞上他的目光,莫名的有些心虛,很快的別開了臉。
「眼下無趣,不如玩游戲吧。」蘭簡兮慢吞吞的開了口。
雲芷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緊緊的盯著他,大有警告的意味︰不許捉弄人
玉骨山水畫扇子搖得晃了人眼,九殿下唇畔浮起親切的笑,再度發話︰「便是以前玩過的猜真心話,如何?」
也不等雲芷答應,那雙點漆般的眸子已經笑盈盈的轉向訾衿,「閣下意下如何?」
訾衿深幽的眼眸里無風無浪,「規則?」
「就是每個人說一句話或者一件事,而後其他人猜真假,猜中則出題者輸,猜錯則猜題者輸,贏者可以對輸者提一個要求。」
「好。」
一錘定音,兩道目光都打在了雲芷身上,猛地發覺自己好似一只被瞄上的獵物。
「我……」正欲開口拒絕,便听蘭簡兮望著她,笑吟吟道︰「我听以前有人說女子優先的規矩,既然如此,那便芷公主先說吧。」
一眼恨恨的瞪過去。
她如何不知道,這兩個男人分明是在暗自較量,奈何她這可憐的池魚被殃及,逃無可逃。
恨得牙癢癢,雲芷還是沉下心來,略作沉吟後,道︰「碧南湖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荷葉,兩位猜是真是假?」
沒有人能真的確定碧南湖里到底有多少荷葉,若說是真,她可以辯駁,如若是假,她也可以辯駁,左右是她說了算,哼,看這兩人如何牽扯到她
「呵。」蘭簡兮輕聲一笑,眼底的玩味漸濃,「你這分明是耍賴,左右都是你說了算。」
訾衿的眸底也流露出一絲笑意,璀璨若星光倒映在眼眸里,有寵溺的意味。
雲芷趾高氣昂的揚起下巴,「你們不猜,那便算了。」
「猜,如何不猜?」蘭簡兮笑得微妙,叫雲芷預感大大的不妙,只見他與訾衿相視一看,似是達成了什麼,復又笑眯眯的看著她,口中輕輕道,「我猜是真的。」
「假的。」訾衿清清淡淡的吐出兩個字,眼底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雲芷一怔,旋即怒視兩人——這兩個大男人居然勾搭在一起算計她
兩人也不說話,只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一臉窘相,且看她還能打什麼小算盤。
恨不得撲上去咬那始作俑者一口,然而願賭服輸,雲芷終是將一口氣忍了下來,再說話的瞬間,瞥見蘭簡兮優哉游哉的模樣,頓時心思打了個轉,道︰「當然是假的,這次是訾衿猜對。」
她一面說,一面給訾衿使眼色,料想訾衿不會為難自己。「訾衿有何要求?」
訾衿喝了口茶,望著淡金色的茶水,不動聲色的說道︰「小芷,便唱曲吧。」
唱曲?
雲芷睜大了眼,不大確定是不是自己听錯了,訾衿緣何會提這樣的要求?她明明記得,以前說過自己不會唱曲的……
「正好我也想听听,你唱曲是個什麼樣子。」扇子「唰——」收起,蘭簡兮笑得眼角微彎。
這眼神,這口氣,分明是看不起她
雲芷涼涼的瞥了訾衿一眼,確定他真的要她這麼做,話沒說出來,眼神里卻是明明白白的威脅——惹了本公主,下場會很慘的。
訾衿垂眼看著茶水,仿佛能看出一朵花來。
見他當真是這個意思,雲芷也不是那種放不開臉的人,既然不能推月兌,索性大大方方的接下來。
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沉吟了片刻,便開口唱起來——
采蓮歸,綠水芙蓉衣。
秋風起浪鳧雁飛。
桂棹蘭橈下長浦,羅裙玉腕輕搖櫓。
葉嶼花潭極望平,江謳越吹相思苦。
相思苦,佳期不可駐。
塞外征夫猶未還,江南采蓮今已暮。
今已暮,采蓮花,渠今那必盡娼家。
官道城南把桑葉,何如江山采蓮花……
本來以為自己不唱走掉已是不錯,不想這具身體的聲音十分好,起頭的時候有些生澀,很快便抓準了音,她心中一喜,也越發的放開了嗓子,清越的歌聲纏纏綿綿,欲斷還續的唱出一片相思,勾得人柔腸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