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雲歌 第二卷 第一百零五章 當時已惘然

作者 ︰ 嘉沐

忙忙碌碌中,便過了半個月。

魯城的各項事務開始進入正軌,自從上次的「白眉俠」批注之後,府尹立時勤快了許多,加上有雲瀟的協助,她一下子輕松了許多,瞧著這日天氣晴好,才想起上次騷亂之後,便沒有出過驛館,昨日听雲瀟說起,城中的百姓今晚集聚魯水河畔,以放花燈祈福。

轉身便跟訾衿提出今晚出去逛夜市,還不等訾衿作答,一旁的秋水已經蹦起來,「整個魯城的百姓都去,那該有多熱鬧啊」

說著便開始攛掇雲芷去放花燈。

訾衿坐在一旁不吭聲,直到秋水嚷嚷完了,才緩緩道︰「今晚,怕是去不了了。」

雲芷眉一挑,下一刻便听到門外有人高呼︰「聖旨到——」

卻不知為何,訾衿這時的神情突然有些黯然,很快又了無痕跡。

馬不停蹄,日夜奔馳。

三日之後,當雲芷回到雲京,整個朝堂已然彌漫著山雨欲來之勢。

寧熙帝一道聖旨將她急急召回來,雖然當時尚未說明是發生了什麼事,但從京中傳來的消息已經表明——蔣家要出事了。

回宮之後,雲芷還來不及去更衣沐浴,便在第一時間趕去拜見寧熙帝。

前些日子,大理寺少卿謝照一道折子上奏,就工部修建大壩一事,彈劾大批官吏,品級之高,人數之多,是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這其中大部分官員都已經在大壩決堤的時候被收押候審,但謝照又另外彈劾了一些人,原本證據確鑿,都已經將人押入大牢,等著判罪受刑,卻不想這時候,洛清在查案當中,證實一個四品官員實屬被誣陷,蔣家立即借此大肆反攻,更煽動其下黨羽彈劾謝照以權謀私,為了內斗而陷害忠良。

鐵證面前,謝照被引咎卸去大理寺少卿之職,更因為蔣家人揪著此事不放,迫使寧熙帝不得不暫時將謝照收押,而大理寺儼然被洛清一人把持。

她原本以為洛清雖然投在蔣家門下,但他不是一個顛倒是非黑白的人,可一直都沒有什麼動作的他,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無異于在她最關鍵的時刻突然背後一刀,叫她防不勝防。

洛清真真正正的效忠于蔣家,這一點已經無需再質疑。

而蔣家這麼打壓謝照,只怕不僅僅因為謝照是她的人,而是謝照查到了什麼,損害到了他們的利益,她還記得早前謝照曾經對她說過,工部一案,蔣家可能牽扯在其中。

見到寧熙帝,得知事情果然如她猜測的一般。

寧熙帝震怒非常,但證據的收集尚是有所欠缺,蔣家作為德徽貴君的家族,皇長子與二公主的外家,也是顯赫數十年的大家族,要真的查辦起來,若是沒有充分有力的證據,怕是會在整個朝堂掀起滔天巨*,這麼做弊大于利。

然而謝照眼下已經身陷囫圇,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來頂替他,而洛清因為為無辜官員平反,已然掙得了一個公正嚴明的好名聲,貿然撤職有諸多不妥,更重要的一點事,他現在儼然已經成了代理的大理寺卿。

為今之計,要先保住謝照,穩住蔣家,待尋得好時機,再一鼓作氣,徹底扳倒蔣家。

通過氣之後,寧熙帝見她風塵僕僕,累極了的樣子,心疼之下不便再多留她,便讓她先會央霞宮休息,卻將訾衿留了下來。

「訾衿拜見陛下。」訾衿行了個禮,似雪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在明燦的光線之下,隱隱的泛著柔和的華光。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說的便是這般。

「不必多禮。」寧熙帝揉著眉心,臉上的倦意一閃而過。

她舒了口氣,嘴角含著一絲淺笑,示意他坐下。「這半個月辛苦你了,我听雲瀟說了,要不是你在小芷身邊,這次魯城的事情她也不會處理的這麼好。」

「陛下謬贊,訾衿只是在盡自己的本分罷了。」

寧熙帝欣慰的點了點頭。

這孩子,一直都這麼的護著小芷,沒有哪時候是讓人不放心的。

眸光一轉,鋒利的光芒掠過,陡然變了副神情︰「小芷在魯城遇襲,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發生之後,雲瀟便有過回報,雖沒有明說是誰干的,但言語中隱隱指向蔣家。

沒錯,蔣家確實最有動機,但她在得知事發當時,暗衛不是被人引開,便是被人牽制,蔣家人有什麼本事她最清楚不過,要能同時精確無誤的牽制那麼多的暗衛,要說是蔣家做的,卻是有些難,最後雲芷「幸運」的得以月兌身,這一點也太過于湊巧。

訾衿沉默了片刻,而後起身跪倒地上︰「陛下聖明。」

這些事也是他一直在暗中調查的,寧熙帝所想到的,他一早便已經想過,那些暗衛都是寧熙帝選出來的精銳,是死士,蔣家人要明確的知道那些人的行動特點,確實有點難易說過去。

他發現了一些疑點,這些疑點,通通指向一個人,而那個人,是他從來不曾想過的,也是他不願意去想的。

還有蘭簡兮的事情,他並不想讓寧熙帝知道,潛意識里的抗拒,讓那人在小芷的身邊安插著人,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對他的一種否定——

他總是不及那個人的。

寧熙帝自嘲一笑,眼眸里的苦楚一閃而過︰「聖明?有些事不是聖明就能辦到的。」

如果當初不是她所謂的「聖明」,如果她當時只要昏庸一點點,便不會讓帝後掛帥出征,那樣,他就不會被人謀害,她與他就不會天人相隔,再也無法得見。

就算她再怎麼聖明,也無法挽回自己最愛的人,無法保護自己的女兒,讓她免受苦楚。

聖明,很多時候,只是一件無用的東西,只會拖累人。

神色一斂,又變回那個肅穆端莊的寧熙帝︰「小芷也許不能生育,你可知道?」

一字一句,錐心泣血。

訾衿的身子顫了顫,臉色變得雪白,只覺得寧熙帝的每一個字都迫得他幾乎要窒息。

這麼多年,他當然知道,自從雲芷成年之後,便曾經嘗試過多種方式給她治療,多次未果之後,連青佩只說她因為那一場大病,傷了根本,又常年體弱,晚幾年興許就會調理過來。

這一晚,便已經到了二十歲。

他自幼習得醫理,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他又豈會不清楚?

袖下的手緊緊的握成拳,他突然撩起衣角,跪倒在地上,寧熙帝靜靜的看著,只听他沉悶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里響起來——

「訾衿保護長公主不利,望陛下責罰。」

「訾衿認為,長公主體弱至此,是有人謀害長公主……」

小芷,不管是什麼人,我都不能讓那人傷害到你,不管是誰……

回到央霞宮的時候,秋水被雲芷趕了出來,秋水焦急的拍著門框,直喊著「公主開門」,殿內卻無人回應。

見到訾衿,秋水急忙跑過來,一臉的急色,「公子,公子,你快去看看公主吧,公主不知道怎麼了,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里面,那臉色得駭人,我怕,我怕公主她……」

訾衿淡淡的看著秋水,似乎對她的焦急並不放在心上。

過了許久,秋水見他無動于衷,更是急了幾分︰「這可怎麼辦啊,怎麼辦啊,公主從來都沒有這樣過的……」

「你先下去吧。」訾衿終于開了口,語氣卻是淡漠之極,仿佛這件事與自己半點關系也沒有。

「可……」想爭辯,卻被訾衿冷冷的目光將話都逼了回去。

接著又听訾衿再度開口︰「暫時不要來打擾她,如果有事,自會有吩咐。」

「這……」秋水欲言又止,看到他萬年飛雪般的目光,只好不情不願的道了一聲「是」,訕訕的回了自己的住處。

一眾隨侍的人也紛紛散去,很快,大殿前便只剩下一襲白衣似雪的訾衿。

央霞宮四季繁花不謝,而春日更是花團錦簇,去魯城之前已經是奼紫嫣紅,眼下雖是到了暮春,卻比半個月前更要繁盛了幾分,紅肥綠瘦,爭奇奪艷,別是一番無聲的熱鬧。

卻不知為何,入眼的景色全都失了顏色。

蒙國指派璃公主前去蘭國和親,聯姻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赫赫有名的九皇子,蘭簡兮。

這個消息在十多天前便抵達了魯城,只是她一直都在忙著處理公務,並未來得及去听取外面的消息,而多數消息也都是他與雲瀟知道後,才告訴她的。

得到消息之後,他沒有告訴她。

在魯城的那些日子,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他除了愧疚,還是愧疚,她看向他的時候,眼里還是柔柔和和的,依舊沒有他想看到的東西,可已經不再抗拒他,可以跟他自然的親近,無傷大雅的開玩笑。

早上為她綰發,吃飯為她夾菜,她入睡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他——這樣的日子,恬淡而溫暖,是他已經設想過無數次的。

他只想多留住一點那樣的時光,因為他不知道,一旦她知道了這個消息,這一切是不是又要改變。

她每一次的改變,都不是因為他,都會離他更遠一些。

想必,她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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