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問道︰「從秋水的事情開始,便是一個圈套,是麼?」
雲瀟的笑容維持不變,卻分明多了幾分冷意,「秋水的兩次出現都發生了襲擊,能指使她的人,必然熟知長公主身邊之事,蔣家已經沒了,剩下的只有這幾個人,誰是誰非便只需印證罷了。」
听了他的話,連青佩的神情一點沒變,像是意料中的一般,淡淡道︰「事已至此,除了陛下,我無話可說。」
听她有伏罪之意,雲瀟暗自嘆了口氣,也知時間不能耽誤太久,便揮手對身邊的侍衛道︰「去,將連大人帶走。」
侍衛隊里走出兩個人,其中一人抓住她的胳膊,給她下禁制。
連青佩猛地一震,旋即無力的癱軟下來,那兩個侍衛及時的將她扶住,便帶著她往回走。
一行人快步往回走,央霞宮的方向火光映天,嘈雜聲不絕于耳,雲瀟扯開嘴角,涼涼笑道︰「你是怎麼讓央霞宮燒成這個樣子……」
話音未落,他臉色巨變,只听「 」的一聲響,有什麼驟然炸裂,眼前彌漫出濃濃的煙霧,一時看不清東西。
心頭涌出不好的預感,雲瀟張口大喊︰「小心別讓……咳咳……」
突然「咚」的一聲,似有重物倒地。
「不好犯人逃跑了」
「什麼?」眾人大驚,急忙從煙霧里跑出來,過了一會兒,煙霧散去,只見方才架住連青佩的兩個侍衛,一個倒在地上,另一個與連青佩已經消失不見
另一邊,央霞宮的火勢已經得到控制,除去主殿被焚燒,偏殿並沒有受到殃及,一眾宮人看見長公主的車輦被射成刺蝟,鮮血延綿不斷,幾乎嚇破了膽,戰戰兢兢的躲回各自的住處不敢出來。
而此時,長公主真正所處的地方,並不是她自己的寢宮,而是二公主的寢宮,未明宮。
因為刺客一事,未明宮中亦是燈火通明,外面站著一圈穿甲帶劍的侍衛,戒備森嚴,寂靜無聲,只隱隱能听到央霞宮方向傳來的喧囂聲。
屋外似乎有人在說話,那聲音刻意壓低著,像是害怕打擾到什麼一般。
男子的眉毛擰在一起,似是忍受著什麼痛苦,墜扇般的長睫不停的顫抖著,遮住一雙緊閉的雙眸,他的面色十分蒼白,薄唇緊緊的抿著,宛若被雨水浸泡過的花瓣,略顯淡紅,下巴與脖子勾勒出一道完美的曲線,一直延伸到鎖骨,展現出若隱若現的誘惑。
猛地,雙眸一睜,深不見底。
胸口一陣刺痛襲來,稍稍一動,將將愈合的傷口便滲出一片鮮紅,浸染開瑰麗的艷色。
小芷
最後的記憶掠過腦海,原本蒼白的臉上更無血色,胸口如遭重擊,整個人痛得差點窒息。
外面喧囂不止,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他睜大了眼,看到東面的窗子映出一片火色的光亮,只覺得天旋地轉。
不及去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他掙扎著無力的身體,骨碌一下翻下了床,胸口的鮮紅低落到地上,宛若暗夜里飄落的紅梅。
听到里面的動靜,屏風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向自己奔來。
「訾衿」那人見他滾落在地上,不由大驚,急忙跑過來將他扶起來。
熟悉的馨香撲面而來,滿滿的佔據他所有的呼吸,千瘡百孔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溢滿驚愕,猶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小芷?」
顫抖著喊出這個名字,還不等對方回答,便用力的狠狠的抱住她,仿佛要融進骨血中。
他胸口上的鮮血滲到她的衣裳上,宛若一團炙火,燙得她的心發熱,眼發澀,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她何德何能讓他如此深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叫她怎麼樣才對得起他?怎麼樣才對得起?
給訾衿重新處理過傷口,看著那被鮮血染透的繃帶,雲芷忍不住怨他,「白養了那麼多天。」
訾衿卻只笑著,拉著她的手不放,「很快,就會好的。」
幽深的眼眸里溢滿柔柔的笑意與情意,里面倒映出她一個人的影子,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不自然的咳了一聲,她別過臉,「是否渴了?我給你倒杯茶。」說著欲起身掙開他的手。
訾衿抓緊了她的手,「不用,你就在這里,別走。」竟有些孩子氣的意味。
雲芷越發的不自然起來,只好愣愣的坐在床前,目光閃爍的不知該放在哪里。
「你,騙我。」想起那那血淋淋的一幕,猶是驚魂未定,握著她的手不由抓緊了幾分,生怕她會消失不見一般。
她一怔,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量,嘴里滿是苦澀的味道,那一天的事,現在自己想起來都還有些後怕,訾衿不明白其中原委,怕是以為她真的死了吧……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
沒說完的話被一根修長的手指封在嘴里,訾衿深深的凝望著她,不舍得眨一下眼,他這個模樣,叫雲芷心頭酸澀不已,她握住那根手指,接著握住他的手,低聲道︰「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宛若花瓣的唇勾起一抹溫暖的弧度,眸底蕩開層層喜悅與滿足,渾然忘了之前所有的傷痛,「小芷,以後,只有我一個人,可好?」
人呵,得到了一些,便會想得到更多,他終究是貪心的,他沒辦法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跟其他人親密,沒辦法與其他人分據在她的心里,他想完完整整的擁有她,在這個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擁有她。
雲芷身子一僵,明明一個只要一個簡簡單單的「好」字便能回答,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都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可以奢望的?你還想要什麼?還不夠好麼?訾衿還不夠好麼?
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訾衿幽深的眸子里有一瞬的黯然,旋即又遮上一層水色柔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與我說說。」
听他將話題扯開,她急忙回道︰「哦,好。」
接著,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說與他听。
對于秋水的懷疑,雲瀟起先是想等收集到有力證據之後再與她說,免得懷疑錯了人叫她不高興,但後來還是讓她將話套了出來,于是便有了那晚的試探。
她本想借機從秋水口中套出誰是幕後主使,但在關鍵時刻,秋水被一箭射死,線索由此中斷。
當時的人很多,是誰放的箭眾口不一,可這也讓雲瀟意識到,這個人就在他們的身邊,稍作排查,便懷疑到了連青佩,但連青佩是個左撇子,跟射傷訾衿與秋水的手法不一樣,無法肯定之下,她便裝作重傷昏迷,yin*對方再次下手。
一直到今晚,才證明他們的猜想都是正確的。
听她說完後,訾衿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道︰「連青佩,以前是左右手,都精通騎射。」
還沒去蒙國之前,連青佩的才名已經是有目共睹,甚至有言,假以時日,連家大小姐可做未來的宰輔,成為開國以來第一個女賢丞,只是她的父親似乎並不希望她出仕,為此還向寧熙帝求了一個恩典,用連家這麼多年的忠誠換她一生平安無憂。
共事多年,印象里,那個女子的話似乎也不多,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初去蒙國之時萬般的維護雲芷,同時對雲芷的要求也極高,時時刻刻將雲國擺在第一位,可自從雲芷與蒙謖在一起之後,便似乎一下子灰了心,再也不管雲芷的事情。
但縱然如此,他還是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害小芷。
突然想起了準備回國之初,蘭簡兮似乎就開始暗示,雲芷身邊的人並不可靠,途中雲芷中毒,人人都懷疑是冷姝所為,蘭簡兮嘴上雖是認同了,卻又暗中派人回去調查……
那人,難道早就知道了什麼?
心里沒來由的涌起不安,那人對雲芷的了解,似乎總比他要快一點,多一點,任是他如何努力,他與雲芷之間似乎總是橫亙著一道隱形的鴻溝,明明近在眼前,卻猶若遠在天涯,永遠都無法靠近。
屋子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有人輕聲敲門。
「誰?」
「公主殿下,刺客被人救走了。」
雲芷臉色一沉,「怎麼回事?」
「有人假冒侍衛趁亂將其救走,瀟世子正在四處追擊,只怕刺客還潛伏在宮中,望公主殿下萬分小心。」
雲芷略略沉吟,「知道了。」
她與訾衿相視一看,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凝重——是誰將連青佩救走了?
皇宮中的動靜驚動了整個雲京,唰唰作響的腳步聲與馬蹄聲不時奔過街頭,原本熱鬧的夜市,因為禁軍的嚴查而提早關閉,百姓們早早的關了門,就連徹夜歡歌的勾欄瓦肆也冷清不少。
一輛馬車急急的駛過街道,很快便被正在搜查刺客的禁軍攔住,但沒過一會兒,便又放了行。
馬車里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身著素色孝服的年輕女子,一個是同樣身著素色孝服的年輕男子,女子的身體像是十分虛弱,無力的靠著車壁,連說話都有些吃力︰「沒想到,竟會是你。」
男子淡淡笑道︰「連大人應該早知道我們有人,只是不知道是誰罷了。」
女子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的低語︰「我已經不是什麼連大人,我……也不配連家這個姓……」
「連姑娘這麼做,也不過是因為有苦衷,如若令尊在天有靈,定然不會責怪連姑娘。」
听到男子的話,連青佩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著男子,吃驚道︰「他,他竟然知道?」
男子笑容不變,「在下也不與連大人繞彎子,我家主子救連大人,確實是有事相求。」
「哼,我已經是欽犯,廢人一個,你家主子應該也恨不得殺了我為快,我還有什麼可以利用的資本?」
男子對她的嘲弄不以為意,「听說連姑娘的祖母並不是三國之人,而是來自雲國西面,我家主子說,那是個好地方。」
「你」連青佩臉色大變,死死的盯著男子,眼中發出濃重的殺氣。
男子的笑容依舊溫文爾雅,聲音也似流水潺潺,溫和而悅耳,「連姑娘的目的,我家主子可以換一種方式為連姑娘達到,但還請連姑娘能我家主子想要,完好的交給我家主子。」
連青佩眼中驚詫難掩,定定的望著男子,似是無法理解男子所說的話。
過了許久,她低低的嘆了口氣,頗是感慨的說道︰「沒想到,他竟也那麼痴心……我答應你們……」
雲芷,該說你不幸,還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