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整整半個月的搜查,雲京一度大關城門並宵禁,加之巨額懸賞擒拿刺客,但收效甚微,連青佩從逃走之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半點蹤跡也沒留下。
此事令朝堂震驚不已,最是忠烈的連家一族,最有的一個後人,竟會是屢屢刺殺長公主的凶手,寧熙帝為此哀慟不已,數日郁郁不振,但最終還是下了聖旨,能擒拿刺客者,立即加官晉爵,其中,能活捉功勞更大。
而在這半個月中,扳倒蔣家立下大功的洛少卿,在寧熙帝欲擢升其為大理寺卿的時候,卻提出請辭,反而舉薦先前因失誤被停職的謝照出任,並在舉薦信中名列出謝照的種種好處,最終,謝照因洛清與眾臣的舉薦,出任新的大理寺卿,而洛清因其出挑的品行,被任命為皇長子與二公主的太傅,此事一時被傳為佳話。
而另一邊,蒙國與蘭國的戰事進入僵持階段,蒙國在連失數城之後,突然大肆反攻,幾乎一舉奪回失地,卻再難以進一步攻陷蘭國軍隊。
一轉眼,便到了九月。
八月底的時候,雲芷便開始焦躁起來,對于九月的到來有種惴惴不安的憂慮,因為九月下旬,便是她與訾衿的大婚之時。
听她說自己這是婚前憂郁,雲瀟便給她送來了一只小狗,喚作雪球,也不知是什麼品種,長得跟它的名字一樣,長長的毛,渾身雪白,尾巴極短,四肢也跟肉球一般圓乎乎的,卻是跑得極快,就跟一團雪球在滾似的,每每叫雲芷追到快斷氣才能逮到它。
自從雲芷有了雪球,便將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它的身上,訾衿為此沒少受冷落,一股子的怨氣便全撒到了雲瀟身上,雲瀟好些天都沒敢露面,最後總結出一句——男人吃起醋來,比女人更可怕。
大婚之前,需去家廟祭祖,為的是把即將成為雲氏一族之人稟明先祖,讓新人接受祖訓,順便也討一個好彩頭,祈禱老祖宗保佑。
祭祖當日,天還沒亮,雲芷便被人從被子里挖出來,在她身上頭上折騰了兩三個時辰,才算是完了事。
出宮的隊伍浩浩蕩蕩,雲芷坐在車駕里昏昏欲睡,暗自埋怨頭上的冠帽太重,身上的衣裳太厚,臉上的妝容太白,畫的跟僵尸一般,卻不知何時,車子突然一頓,她整個人由于慣性猛地向前一撲,頭上的冠帽一歪,差點扭傷了脖子。
因兩人尚未真正大婚,訾衿避嫌的沒有與她同車,而是一直到祭祖的時候,隨著禮官念了一長串的祝辭之後,才不緊不慢的登了場。
今日,他穿的是白底瓖紅的蟒袍,暗紋繪制的祥雲花樣從袖口纏繞到衣角,腰間扣著九孔玲瓏玉帶,一方白玉綴于帶上,頭上戴著與她相得益彰的銀冠,比之以前的清逸悠遠,多了一份清貴,越顯氣度風流。
見到她,訾衿慢慢的勾起嘴角,雖未語,眼里卻滿是驚艷,「今日,你真美。」
雲芷突然不好意思起來,這僵尸妝有什麼好看的?
卻還是故作羞澀的道︰「你才美。」
訾衿抿唇而笑,這一笑宛若冰雪融化,春暖花開,流轉著別樣的魅惑,幽深的眸子里蕩著層層柔波,簡直可以讓人溺在里面。
心亂跳了幾拍,雲芷移開目光,裝作在認真的聆听禮官唱詞,望著那不知名的遠方,卻不知為何,心突然的慌張起來,仿佛有什麼最最重要的東西正漸漸的離自己而去,再也不會回來。
也許知道是什麼,卻不願意去細想,想得再多,也只會徒增傷悲。
祭祖的程序繁雜而龐大,到了中午,雲芷累得腰酸背痛,趁著休息的空擋,便尋了個地方躺下,一動也不願動。
「原來你在這里,害的他們好找。」門外突然傳來寧熙帝笑吟吟的聲音,雲芷睜開一只眼,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拖著軟軟的尾音喊道︰「母親——」
寧熙帝走過來,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輕聲一笑,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看你這模樣,都是要大婚的人了,還這般疲懶,也不知訾衿能怎麼受得了你。」
听自己的母親如此看不起自己,雲芷當即不樂意了,「誰規定了大婚,人就要像做牛做馬一般,不知疲倦?」
「給你這麼好的一個夫君,你竟這麼比喻,我看啊,以後做牛做馬的是訾衿才是。」
雲芷耍賴般的拽住寧熙帝的手,「到底我是您的孩子,還是訾衿是啊,真是偏心偏心」
寧熙帝被她逗得大笑,慈愛的捋了捋她額角的碎發,微笑道︰「你們都是母親的好孩子,大婚之後,要好好听訾衿的話,趕緊給母親生一個孫……」
話未說完,便好像想起了什麼,戛然而止,寧熙帝的神色有一瞬的傷痛,旋即又笑了笑,卻分明有些勉強,「來,母親帶你去一個地方。」
撲捉到寧熙帝神色的變化,雲芷心有疑惑,但見寧熙帝似乎並不想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便依言隨著她起身,去往另一個宮室。
路過一個個的宮室,雲芷腦海里便不由的想起關于這里的種種。
這里面的老祖宗大多都被她祭拜過,從開國太祖,到歷任帝王,帝後,直到先帝與先皇後……
寧熙帝似乎不願多說話,雲芷覺察出來,便也閉上了嘴,一言不發,隱隱的猜到了她們將去的地方。
行至一座略小的宮室,寧熙帝停下腳步,揮退了隨侍的宮人,招手示意雲芷跟著走進去。
這里與其他所有的宮室都不一樣,沒有冷清,沒有陰森,只見桌椅物什無一不齊全,竟與寧熙帝的寢室一模一樣,掀起重重水晶珠簾,一副巨型的畫像赫然出現在眼前,畫里是一個白衣男子,約莫三十多歲,相貌清秀淡雅,嘴角噙著一絲清淺的笑意,溫文爾雅,清新悠遠,叫人第一眼便莫名的生出好感。
雲芷知道,這定然就是她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寧熙帝唯一的帝後。
室內的一切顯然是精心布置,縱然沒有人告訴她,但雲芷從這一件件的擺設中似乎可以看到,這里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寧熙帝親手挑選,親手布置的。
外人一直對寧熙帝與帝後之間的深情津津樂道,卻不知這份深情之後,是怎樣的傷痛與絕望。
不等寧熙帝開口,雲芷便向那畫像跪下去,「這是父親?」
寧熙帝看了她一眼,欣慰的點了點頭,一只手輕撫過光可鑒人的八角桌,怔怔的坐下來,面對著那副畫像,「以後,要是我大限到了,你就將我與你父親一起放在這里。」
「母親……」
寧熙帝嘆了口氣,望著她,「以前我與你父親曾經說過,等你長大之後,我們就隱退,去各國走一走,最後回天青山,一起在那里終老,因為你父親是來自那里的,他說天青山四季花開,不管種什麼都可以存活,以後我想看什麼花,他就給我種什麼花……」
意識到寧熙帝要說什麼,雲芷震驚得說不出話,「母親,我……」
「當年,我不坐這個皇位就好了,這一輩子便這樣過了,可要是我不坐,就不會得到他,我與你不同,小芷,我這一代,先帝只傳下來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小靜,當初先帝將你父親帶來的時候,我們都還沒有立儲,我……」
寧熙帝的嘴角溢出一絲淺笑,聲音卻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久遠的過去。
「我常常想,你小時候那般,是不是因為像我?那時候我才不過六歲,第一眼看到你父親竟然傻了眼,死死的拽著他不放,還讓人將他綁回我的寢宮去,鬧得他沒辦法,只好紅著臉跟我說,他是來保護儲君的,要是我做了儲君,他就是我的人。」
淡淡的聲音溢滿甜蜜與傷感,听的人柔腸百轉,卻又莫名的心酸。
雲芷靜靜的聆听著,不知不覺的便想起了訾衿。
訾衿也跟她的父親一樣,從小就被告之一輩子都要保護他們的儲君,帝王,生是他們的人,死是他們的鬼,就算全世界背叛了他們所保護的人,他們也不離不棄。
如果,如果她拋棄訾衿……
她不敢去想會是什麼樣的後果,但她知道,這無異于毀了訾衿,將他的一切都徹底的否定,甚至,連活下去的理由。
這樣的人,叫她如何放得下?
突然一道目光凝注在自己身上,雲芷驚覺過來,發現是寧熙帝正看著自己,寧熙帝嘆了口氣,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是,母親。」
轉身而出,關上門的時候,她隱隱約約听到里面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這個聲音宛似無奈的嘆息,又像是通透一切的冷絕,宛如驚雷炸耳,令她無法自持——
「莫要辜負訾衿,不然,就殺了他。」
茫然無措的走著,仿佛四周的一切都化作了幻影,听入耳的聲音也沒了意義,耳畔只有寧熙帝那句話在不斷回蕩——
「莫要辜負……殺了他……」
寧熙帝竟是將一切都了然于心的,如果訾衿無法成為她心中所屬,必然會成為她的負擔,不如絕情絕愛,做一代鐵血帝王,開創另一番凌雲盛世。
跌跌撞撞的離開,當雲芷從迷茫中清醒過來,發覺周身已經是一片陌生的環境。
下一章要發生大事了,咳,親們做好被*的準備(其實也不是很虐……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