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時間過了很久,突然眼皮跳得厲害,她的心也莫名的不安起來,他從來沒有這麼晚還不回府,便是有時候晚了,也會讓人捎了信回來,可今日卻半點消息也沒有。
心急之下,忍不住去問底下的那些人,得到的結果卻是無人知曉,她心猶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跑到他的書房去等,只要他一回來,便可以馬上看到他。
他這個人平日里出門較少,最喜歡待的地方不是湖畔柳下,便是這書房,有公文批改的時候,他便坐在書桌前,手里提著一只筆,卻是看得多,寫得少,效率極高,一大堆的公文轉眼便處理完畢,而後便會喝一杯茶,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的翻著,一邊與她說話,一邊瞄著書頁。
照這般樣子看書,如若是她,定是半個字也不留心,原以為他是在做樣子,有一次便故意在他看書的時候吵他,末了問他看了什麼書,他竟張口即來,連那一段是什麼內容都記得一清二楚,直叫她暗恨——人比人,氣死人。
他的書房已經來過很多次,這里的每一件物什都已經被她熟記于心,什麼類型的書在哪一個書架,哪里有一個暗箱,暗箱里有什麼,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站在書房門前,出神的凝視著漆黑一片的里面,眼前似乎可以看見平日里他或是站在書架前,或是站在窗前,微微挑著好看的劍眉,嘴角揚著一絲清淺的笑意,側身回望她,一襲淺藍色的衣袍如雲舒展,有時候陽光落進來,撒在他秀美柔和的眉眼間,只覺得連陽光都變得柔軟起來。
她伸出手,抬腳走進去。
外面的天色陰沉得沒有一絲光亮,屋子里也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可她仿佛能透過黑暗看清楚眼前的一切,靈巧的繞過一道門檻,往前走了十多步停下來,嘴里輕聲說出四個字,「我的桌子。」
這里面本來只有一張桌子,那便是蘭簡兮的,後來見她也喜歡在這里看書,便特意給她加了一張桌子,還應她的要求,將桌子擺在了他的對面,這樣一抬頭就能看到他。
伸手一模,果然是一方光滑的桌面。
她輕聲一笑,手指靈巧的避開硯台,模到桌上的一本書,拿在手里,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心里默默的數著步子,而後又停下來,伸手模到一排整齊的書卷,她用手指剝開一個空隙,將手里的書插進去。
這是她前日看的奇聞異事,蘭簡兮特地讓人收羅回來的。
心里有些發澀,她又轉過身,摩挲著向前走去,很快,便又停下來。
這也是一方桌子,桌子上除了硯台與筆,沒有其他的東西。
他這人有輕微的潔癖,到哪里都是整整齊齊,干干淨淨的,卻對她的懶散不管不問,只默不吭聲的給她收拾了,又看著東西被她弄亂,然後再收拾,卻從來都不說她。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懶散,也是被他給慣出來的。
不知不覺,對他竟有了那麼多的依賴。
嘴角無聲的勾出一抹苦澀的笑,她有些失神的站起身,沒想撞到了桌上的硯台,硯台滾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回蕩在寂靜的書房里,仿佛余音繞梁,纏綿不去。
她被這突然的聲音驚了一驚,不由自主的退後了一步,又撞到身後的椅子,椅子沉重沒有被她撞倒,卻擦過地板發出尖銳的響聲,刺得她耳膜發痛,不由閉上眼,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愣愣的望著黑暗的四周,想起硯台掉在了地上,便彎下腰去,伸出雙手在地上模索。
突然,她模到了一角柔軟的布料,一縷清淺的藥香縈繞纏綿,鑽進她的鼻中。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握住,整個人被揉進一個懷抱里,這懷抱帶著冬夜的冷意,還沾著冰雪的味道,卻讓人覺得安然而舒適。
「等我?」
「嗯。」心底的不安徹底消弭,她伸手環著他精瘦的腰身,將臉深深的埋進他的胸膛,嘴角揚起滿足的笑。
黑暗里響起他輕輕的笑聲,低沉卻愉悅︰「才一日回來晚了,你便這麼等我,以後可如何是好?」他才她的耳畔吹了一口氣,用暗啞的嗓音說道︰「不如,你搬到我屋子里,這樣就不用等了。」
身子一抖,驀地想起昨天的事,她的臉開始燒起來,幸好屋子里太黑,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咬著唇,她的臉越發的熱起來,「這樣,也好。」
他們心里都有彼此,經過了這麼多事,她還有什麼不能給他的?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得到他,想完完全全的成為他的女人,本是有些難以開口,可她突然想明白了,這種事對于兩個人來說是幸福的,是上天賜予他們的禮物,既然都已經握在手里,便該好好珍惜,莫叫歲月蹉跎,徒留遺憾。
他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她會這麼主動,又低聲笑起來,「呵呵……咳……咳咳……」
胸膛劇烈的震動起來,蘇薇的心一驚,馬上便被他推出懷抱,只听他的咳嗽越來越厲害,連腰都直不起來。
咽喉似乎被什麼堵住,他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嘴,咳嗽聲變得沉悶,突然嘔了一聲,精瘦的身子搖搖欲墜,咳嗽卻終于停了下來。
蘇薇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急忙上前去扶住他,卻被他一手拂開,「我沒事……」
聲音沙啞得連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更不要說叫蘇薇也相信他的話。
她連忙去將燈點亮,待燈火漸漸的照亮屋子,四周的東西變得清晰起來,她卻差點驚叫出來,慌張的跑到他的身邊,只見袖上一片殷紅的血跡,妖艷而詭異。
「我只是……」還想安慰她,話沒說完,嘴里卻溢出了鮮血,他有些發愣,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怎麼也看不清楚她的臉容。
「簡兮簡兮」蘇薇大聲的喊著他的名字,卻听不到他的回應,他失魂般的看著自己,突然整個人倒在她的身上,嘴角的血跡蜿蜒而下,染紅了她的衣衫。
她被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慌亂的眸子里映出他恬淡的睡顏,突然雙瞳一縮,她將他放在地上,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去,「先生先生」
才出去,便見墨詢疾奔而來,身後跟著幾個人,正是今日與他一起出去的門客,九月與閔影都在其中,想是他們一早便去給墨詢報了信。
墨詢見到她,連一句話也來不及與她說,只看了她一眼,便迅速的沖進去,那幾個門客留下一個陪著她,其余幾個也跟著一起進去。
他們很快就將蘭簡兮抬回寢房,路上,蘇薇只來得及看他一眼,接著墨詢將所有的人關在外面,獨自一人在里面做治療。
幾個門客看著她,目光都有些復雜,似乎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蘭簡兮受了重傷,九月馬上下去招呼暗衛在周圍布了警戒,剩下幾個人則與蘇薇一起到隔壁的屋子里等待。
幾人坐在屋子里焦急萬分,笙曉也趕了過來,見氣氛有些沉悶,幾個門客似乎不大高興,目光不時掃向蘇薇,心里頓時明白了幾分。
握著笙曉剛沏的茶,滾燙的溫度灼到掌心也不自覺,蘇薇漸漸的冷靜下來。
她看向幾個門客,見幾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大約是覺得她延誤了他們殿下的病情,對她有些不滿。
暗嘆了一口氣,她向幾人問道︰「今日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問還好,這麼一問,立時叫其中一個脾氣急躁的門客徹底爆發,「殿下代陛下召見地方官吏,宴上有刺客混進來,殿下雖沒被刺傷,卻中了刺客的毒,本來暫且壓住了毒性,要馬上回來解毒,回府的時候听說你在書房,便不顧我們勸阻去書房找你,結果就毒發了如果……」
「行了」閔影輕聲呵斥,「有力氣在這里發脾氣,還不如追查刺客去」
「刺客都已經死光,你叫我去找追查?」
閔影涼涼道︰「刺客是死了,你還不還活著麼?只要人活著,就沒有查不到的事。」
「你」那門客被堵得啞口無言,顯然不是閔影的對手。
他氣呼呼的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手邊的茶碗便往嘴里灌,卻沒想到茶還是滾燙的,燙得他噴了一地,只好讓笙曉帶他下去找點藥吃。
眾人都不願再說話,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靜下來。
將近天亮的時候,墨詢才推門而出,幾人都不由圍上去詢問。
墨詢的臉色並不好,也不知是蘭簡兮的傷勢嚴重,還是熬夜救人太傷神,只听他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暫時死不了。」
都知墨詢交代結果除了快死了便是死不了,眾人一時模不清到底怎麼樣,只得暫且將心放回去,過些時候再看情況如何。
一晚沒睡,幾人留下一個守著,其余的連休息也顧不上,便匆匆的趕出去處理刺客一事。
「蘇姑娘,你也一宿沒睡,先回去歇一歇吧,待殿下醒過來,我便去叫你。」笙曉擔憂的望著她,好生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