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紀元大夏歷1147年
玄天之上,一道星辰奪色飛掠而過,直沖西北,溫柔的青藍色芒迷惑人心。
突然,這本該一飛到底的亮星頓在半空,若能湊近幾分來仔細分辨,尚可發現那亮星後竟還緊緊跟著兩枚看不清模樣的物事︰一枚散發出紅光,另一枚則散發出黃光。
亮星兜兜轉轉繞了幾個圈子,似要將那兩枚跟屁蟲趕回天上。但那兩枚物事偏偏像有靈智一般,不管亮星怎麼打轉都死咬著不肯放松半步。
出現墮星之芒有兩種情況。
一是天降異變,比如十萬年前北斗天樞星位逆轉,光芒大盛,漫天流火涌于山河,隨即十二巫祖相繼發難,人間大劫,生靈涂炭;
二是轉命投生,不論是仙人妖鬼,但凡入輪回道投生凡胎者,皆化辰芒一道,順著星路將靈魄打入肉胎,以前一切皆湮滅,從零開始。這種情況最常出現,每天夜幕都有無數道或明或暗的星光閃過,基本上不會引起太大注意。但有一點,每個靈魄的轉生路是唯一的,若發生意外,使得這道靈魄錯過轉生的時機,那麼就只能當孤魂野鬼等上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千萬年都不一定再有投胎的機會,哪怕神仙也不例外。
當然,肆意搶奪他人轉生路是要被處以五雷轟頂,銷魂裂魄的無赦之罪,而且究竟會投進哪家,連轉生之人都不知道。若冒五雷轟頂的危險,舍去的是帝王將相之身,反搶得一個輪回畜生道的機會,那就得不償失了。
可這枚亮星注定命途坎坷。
它與兩枚跟屁蟲雖然兜了幾個圈子,但是速度奇快,不過一瞬而已。待它決定放棄與跟屁蟲糾纏,欲重回星路時,卻流光一閃,這枚亮星的轉生路竟被人趁隙強奪了去!
一條轉生道有靈魄投胎的同時,星路就會消失。
亮星頓在半空,好一會沒有動靜,像是在發愣,它有點弄不清狀況了。
後面兩只纏人的東西見狀悄悄離亮星遠了一點點,相互粘在一起微不可察地發抖,似乎認識到自己闖下了不得了的禍事。
星路已關,顯然亮星也沒有辦法。
來回兜了幾圈,突然一個猛沖,朝中土某個方向奔去。
後頭兩個跟屁蟲也連忙發動,緊緊跟隨。
中土,陳塘,柯家鎮
柯家老爺年屆不惑方才得了新兒,不由笑出滿臉菊花,把壓箱底的家傳寶貝掏了出來忙不迭地塞進嬰兒暖烘烘地懷中。
那方白玉質感溫潤,滑膩若脂,乃是難得的極品,突然,三道亮光頭尾相接以飛快的速度印入白玉之中,白玉淡淡浮起一圈青芒,很快又消失了。
柯家三口正和樂融融,無一人察覺。
五十年後。
一棟破爛的老屋子里,傳出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半躺在床上的老人骨瘦嶙峋,面色隱約泛出死氣,眼看大限將至,唯一的獨生女兒--柯府千金柯柔哭得肝腸寸斷。
偌大一方家業,防得住外敵卻攔不下內賊,竟就這樣敗落了。
柯天宇自知時日無多,遂起了交代後事的念頭,問道︰「姜大全,如今待你可好?」
柯柔一楞,隨即勉強地笑了笑,頭習慣性地向左邊轉,回道︰「大全,大全待女兒自然很好,爹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從來都是把女兒捧在手里寵的……」
柯天宇死死抓住女兒的手,緊盯著柯柔別開的眼。半響,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這女婿,本以為忠厚老實,誰知卻是匹不折不扣的中山狼!
一時間,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柯天宇喉間一片腥甜,竟生生咳出血來!
「柔兒,去,去把小櫃里那紫木盒子拿來。」
落滿灰塵的紫木盒子被擦了又擦,最後小心翼翼地打開,只是枚再普通不過的黃銅塊。
柯天宇把東西取出來放到讓柯柔面前,用巧勁一撥,銅塊薄薄一層後蓋月兌落,包裹在內的白玉散發出柔和的淡淡熒光。
柯天宇眷戀地撫模白玉,對驚訝萬分的女兒說道︰「這枚白玉乃是我們柯家的傳家之寶,听說是柯家老祖宗偶然救助了一位仙人,仙人便將煉器後剩下的一方白玉送給老祖宗做報答。這玉,我也好多年不曾看過了,感覺它似比以前要瑩潤許多,果真不愧是仙物!這枚白玉是你爺爺親手傳給我的,我只得你一個孩兒,本想留給你二叔,誰想……」
柯天宇憶起往事不由得一陣悲坳,柯柔又是一番手忙腳亂地安慰,方才停罷。
痛苦後柯天宇似乎精神好了許多,重新將銅片覆攏,撇去紫木盒子,把東西交到女兒手里,鄭重叮囑︰「柔兒,爹沒用,爹知道你為了抓藥,把體己錢都花得差不多……爹,只剩這麼塊玉了,你留著,將來若有什麼緊要的,就把它拿去,拿去賣了吧……」
這番折騰似將他最後一點力氣也給磨損掉了,柯天宇握著女兒的手,氣若游絲︰「柔兒,莫要怪爹,莫要怪爹……」
氣斷命絕,柯家破落老宅里哭聲淒慘。
六個月後七月十四亥時三刻
古蟠鎮姜家
「夫人,夫人再用力些!再用力些!」
穩婆急得滿頭大汗,可這姜夫人柯氏都生了整整一天了,月復中胎兒竟然還未有出來的跡象。
恐怕,是難了。
屋子里擺設很簡樸,只點了一根細細的白蠟燭,昏暗的燭光映得人影幽深深的,耳邊除了柯氏越來越弱的申吟,再沒有別的聲音。穩婆忽然記起今天是鬼出門的日子,現在又快到子時……
猛地嚇出一身冷汗!
瞅了床上孕婦一眼,穩婆眼里有點憐憫,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柯氏生娃這樣辛苦,姜大全卻整夜宿在娼館里,還真不是個東西!
不對,姜大全不在,誰來付她接生銀錢?
穩婆悟了,狠心把門打開就往外走,也不顧柯氏陪嫁的丫鬟苦苦哀求,心想老娘都忙乎一整天了,夠仁至義盡了!
柯柔很累,痛得快要暈過去,用力掐緊雙手,柔女敕的掌心全是被指甲摳出來的傷痕,密密麻麻的,觸目驚心。
不能睡,不能睡,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突然,柯柔覺得一陣心涼,她的孩子,出事了……
母子連心,血脈相承,胎兒的一舉一動,其實母親都能感受到的。
「孩子,孩子!」
柯柔慌亂地不停撫模圓鼓鼓的肚皮,把舌頭咬出血,憑借刺激出的殘余力氣按照穩婆說的方法用力,再用力。
可是,依舊沒有動靜。
柯柔痛苦地閉上眼楮,淚水不停地從臉頰邊滑落,以至于她錯過了胸前那枚銅塊所產生的異象。
只見一枚亮點慢慢浮出,飛快地鑽進了柯柔月復中,後面跟著兩枚更小的亮點,也緊跟著鑽了進去。
柯柔隱約感到月復中胎兒有動靜,連忙睜開眼楮,雙手緊緊抱住肚子,剛想用力,卻傳來一陣撕裂開的巨大痛楚,有東西正在從身體中不停往外流……
柯柔是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嬌小姐,性格柔順,但絕對不是懦弱。
相反,不管是在柯家垮掉的時候,還是在面臨難產的生死關頭,柯柔作為一個女兒,作為一個母親,從骨子里生出一抹倔強。
她知道單憑自己,且不說能否順利生產,就算勉強生出來,也不會再有多余的氣力照顧孩子,那孩子一樣會夭折……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紫櫻,紫櫻啊!」
……
七月十四子時
古蟠鎮鐵匠姜大全的正室夫人柯氏歷盡辛苦,終于產下一個不足三斤重的女嬰。與此同時姜大全本人,卻娼館紅牌周碧婉肚皮上「勞作耕耘」。
早晨得知柯氏生了女兒後,姜大全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周碧婉房間里大大小小瓷器砸個粉碎,外加罵了句︰「廢物!」
回去的時候踫到西鎮口老瘋子偷了東鎮口劉秀才的紙筐,正把里面大大小小的廢紙掏出來朝姜宅里扔,嘴巴還哼哼唧唧唱著不著調的曲子。
姜大全氣瘋了。
順手從廢紙堆里抓出一張,沖到柯氏房中隨手一甩,指著旁邊連哭聲都不比貓叫大的虛弱女嬰道︰「這下賤東西的名字!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你說你有什麼用?以後少來煩老子!」
說罷,揚長而去。
柯柔抱起女兒默默流淚,孩子因為呼吸困難,小臉蛋一直皺得緊巴巴地,隱約有些發青。
廢紙上有兩個字︰芷黎。
姜芷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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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西華國古蟠鎮
古蟠鎮背靠枯戮山群,較周圍地勢略顯突起,左右沖頂,中凹尾尖,乍看之下就好似一枚長歪了幾分的大桃子,有傳說是古時一位得道真仙飛升上天時隨手撇下的蟠桃化成,經年久之就喊出了古蟠鎮這麼個名字。
古蟠鎮約莫有三四百戶,粗粗算來已不少于千二百人,在方圓幾百里地界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鎮了。
青石板路兩邊築滿了平平整整的瓦房,現下正是秋暑農忙時,男人們都到田里收割成熟的黍米去了,鎮子里大多剩下看家的女人們,三五個作伴,邊打絡子邊聊天,還有孩子們滿大街成群結隊地撒歡亂跑。
突然,拐角處出現了一個瘦弱的身影,本來正歡歡喜喜做游戲的小孩子們都好像見了惡鬼一般,一哄而散,嘴巴還不停叫嚷著︰「小怪物來了,快跑呀!小怪物來了,快跑呀!」
那瘦小的身影定住了,踟躕著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