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蕪嚴謹，古柏冷酷，寧惟則清傲，但多少會有點兒私心。梁權聲不同，這人是徹頭徹尾的鐵石心腸，古板無趣，從來只認規矩，說一不二！
當他的徒弟，可想而知會有多累。什麼撒嬌打趣，做夢都別想。縐凱每欲討些許法訣靈藥，還得左思右想，確定完全合乎規矩了，才敢心驚膽戰地開口。
梁權聲的脾性，讓尹蕪放心地讓他當寶器閣地掌事長老，順帶提拔鄒凱當了個掌事弟子。寶器閣據說共有五層，每一層分別設下不同禁陣，縐凱只擁有自由進出一、二層的權限。僅僅是一、二層，許多稀奇寶貝就夠縐凱看得目不暇接了。
天下間最痛苦的事為何？
莫過于幾年如一日，守了滿屋子的寶貝，動不敢動，模不能模，連說夢話也不成。
縐凱眼見李秋全得以破例拿到法器，若言心中毫不妒忌，那是假話。不過他也明白，這點小心思教師父知道，只怕被罰到哭都哭不出來。
李秋全他比不過，認了，誰讓人家是掌門疼愛的弟子呢。
可，連個修習四月整，煉氣一層都到不了的黃毛丫頭也比不過，還得任由她挑選自個夢寐以求的法器，這……想想都覺得心口痛！
「縐凱。」
梁權聲剛好路過，見寶器閣的門開著，以為誰忘了合上，邁了兩大步子進來，皺著眉正想罵呢。卻看到桌子上大大小小圍了一堆盒子，徒弟瞪著兩只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師，師父！」
縐凱心一慌，手腳抖索，木凳都給踹到後面翻了個身。
「都多大了，怎麼還是咋咋忽忽的！」梁權聲習慣性地訓斥一二，縐凱頭埋地更低，諾諾不敢插話。
「沒用！」梁權聲恨鐵不成鋼，半響才接著道︰「那個，叫什麼姜芷黎的，你找來沒。」
「叫，叫人去喊了……」
「掌門有話，這三十把凡品法器先不用上冊，等姜芷黎選完以後，你清點仔細了，再登到冊子上，听到沒！」
「徒兒，徒兒知道。」
等梁權聲前腳剛走，縐凱就把地上翻倒的木凳再狠狠踹上幾腳，木凳轉了兩個圈，砸到牆壁上發出「砰」地聲響。有人被聲音引過來，縐凱以為是梁權聲又回來了，嚇得腿軟。發現是個路過的小師弟，黑著張臉，借機發泄一二，把人給吼走了。
「真憋悶！」
縐凱握緊拳頭，往桌子上一捶，頂上幾個錦盒跳了兩跳，其中一個盒子蓋被震開了，露出里面長得渾圓滾胖的珠子。這珠子比鴿卵稍大，質地猶如劣質玉石，半透明的球體夾雜著一縷縷白絮，好像摻滿雜質的廉價玉肉。顏色倒有些特別，淡淡的綠色，除此之外，跟山溪里頭一撈一大把的破爛石頭沒什麼差別。
縐凱卻一抖索，小心翼翼地把珠子取出，轉個圈，一模，果然有些凹凸不平。湊近了仔細看，正是風璇刺的初等法訣！調平心脈，緩緩將一道靈氣通過紋路輸入珠子中。靈息猶如被吞吐一般，周轉後又返回體內。
法器並非死物，器身上紋刻有不同符紋，而符紋本就是將天地靈氣圓融後儲納使用地橋梁。天地靈氣多少會受符紋影響，進入法器當中，自然比不上修者吸收的速度，但勝在分分秒秒都在進行。日積月累，終將成為一股強大的助力。
修者非但可以通過法器發出法訣，更能在危急時以法器中貯存地靈力來貼補自身地損耗。當然，凡品法器制作材質一般，吸納、貯存的能力都極為有限。但單靈屬的法器又有些不同，若能由同樣靈屬地修者使用，卻是事半功倍，對于闢谷以下弟子而言已經足夠，簡直就是攻守兼備，修行常用的妙物！
不過單靈屬的凡品法器很少見，大多為無靈屬的法器，以方便修者使用。比如這枚木屬靈珠，對火屬靈根的李秋全而言，就是個破爛珠子，沒有丁點作用。但對于木屬靈根的縐凱來說，可是個大寶貝啊。
何況，這珠子上頭紋刻的法訣，與縐凱所修習的是一模一樣。
縐凱幾乎狂叫出聲︰我的，這是我的！
來來回回摩挲了好幾遍，才極不情願地把珠子重新放回去。縐凱不是沒想過要私吞，反正這批凡品法器都沒有入冊，倒時候怎麼寫還不是由他定。姜芷黎，他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區區一個不受重視的記名弟子……
寶器閣里頭東西繁雜，有很多是不知幾百年前留存下來的玩意，不算稀罕，可能只是某個時候恰巧被一起塞進來的。這些東西，莫說尹蕪，便是梁權聲都講不出究竟，更不會有人去關注。
縐凱原本想隨便拿出一樣，扔給那丫頭充數，自己再偷偷將木屬法珠留下，報上去只說是姜芷黎選中拿去的。掌門師伯一向不待見那丫頭，想必是不會詳加追查。
假如前段時間方森宇沒跟縐凱抱怨，指不定今天他真會這麼干。
姜芷黎連方森宇克扣引氣符這樣的小事都敢往上捅，難保這次陰了她，自己不會遭殃！這丫頭，真是忒不識趣了！
縐凱咬牙暗恨，他謹慎小意慣了，這回猶豫再三，也不敢隨便犯險。引氣符事小，青源派送來的法器，本門的藏寶，他若克扣，這消息傳出去……
打了個寒顫。
師父，師父絕對會把他打個半死的！
怎麼辦。
放棄木屬法珠？
這麼難得的機會，有了這珠子，自己修煉的速度起碼能再翻上一倍！想到有一日能風風光光，能讓師父刮目相看，能……怎麼舍得，怎麼舍得！
要不然……縐凱突然計上心頭。
……
「芷黎，你來啦。」縐凱笑嘻嘻地招手。
「縐師兄。」
芷黎跨過門的腳頓了，朝前走幾步，乖巧地行禮問好。
縐師兄雖然是笑著，但是眼里冒出的光怎麼跟古蟠鎮徐大娘看她們家待宰的母雞時那樣像。
「這里是三十把凡品五階法器。」縐凱朝桌面指了指，接著道︰「你選一把吧。」
芷黎湊近了看。
隨便堆疊的法器模樣各異，大部分是刀劍形狀，剩下一些多為小壺布巾之流。乍一看，這些東西都很古舊，器身剝漆，有把銅環甚至缺了個小口，法器上似乎還浮著一層不薄的灰塵。
就憑這等殘破程度，扔到大街上，指不定都沒人撿呢。
若是其他人見著，八成要想︰青源派是窮瘋了，才拿這些次等品來濫竽充數吧？
芷黎見識不多，除了舊點髒點，跟她當初在姜家鐵鋪紋譜時看到的，也差不了好遠。但她就是覺得奇怪，好像，好像這些法器上被蒙了一層紗布，故意教她看不清楚似的……
「芷黎，芷黎？」
縐凱眼里閃過一抹陰沉，擔心地推了推小孩。
這丫頭半天不動，莫非是看出什麼不對勁？
不可能！
他用的幻符可是三級符紙，是一次外出偶然踫到，花了一百多兩銀子換來的，師叔們倒是有能耐破解，但一個煉氣一層都沒到的死丫頭，根本不可能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