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蠻晚了，客居外頭一般沒什麼人走動，加上白天被鳴水派幾個一刺激，大半都跑到修室里頭蹲著，芷黎見幾道回廊上空蕩蕩地，索性跑得快些。不料她前腳出門，司茹後腳就回到了。
慶平時待在九凝鼎里頭，對周圍的靈力劇烈波動很是敏感。若是緩慢的變化，反倒不容易察覺。
等靠近尖楂林，離最外一圈樹木沒幾丈遠，慶才發現這片地方不太對勁。
「奇怪，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才一天時間就長這麼高了。」
芷黎努力地撥開兩尺余長的野草。
這玩意兒名叫繡芯草，平時撐死超不過半尺，模起來綿綿軟軟地，很好成活，基本上春風一吹，包在花囊里頭的種子就撒得到處都是，落地生根，有點陽光有點雨水，呼啦啦能長得漫山遍野都是，農婦們最喜歡用它來編墊子，輕薄又軟巧。
尖楂林里有蠻多，今晚上卻特別不一樣。不但長度得嚇人，還很硬實，芷黎開始撥的時候沒注意，手心還被刮了幾道，留下三四條血痕。
「小孩，當心點。」
芷黎反應很快，察覺慶的語氣有些嚴肅，馬上停下腳步，警惕地四下里打量，壓著喉嚨小聲道︰「怎麼了？」
樹影憧憧，十五將至，月亮像個肥潤的銀盤，枝椏交錯間漏下點點光芒，還不算陰暗。小孩眼力好，周圍看得還算清楚，沒人，沒獸，連風吹草葉的聲響都沒。
靜得詭異。
「前幾次來的時候，你沒發現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想了一陣子，道︰「其他都正常，就是這里靈氣很充足，比外邊濃好多。」
「這片林子，被人做成了空元索。」
「空元索？」
慶沒解釋，反倒讓芷黎快些去到靈氣最濃的那點上。
尖楂林中所有靈氣歸攏于一點，便是那株長出「果實」的五瓣化橘紅所在之處。
越靠近，繡芯草越是難除掉。圍著化橘紅的里面那層，長得比芷黎都高，硬邦邦的像木頭，根本掰不動，最後得用風刃劈才行。
幸好是樹林深處，沒人來，否則教青源派弟子看到這幅場景，非要嚇得直呼「妖魔鬼怪」不可。
「咦，慶，它長大了好多」
那五枚梭形葉片很是肥厚，葉面邊緣的紫色光芒已經蔓延至整株植物，一道細長的紅色線條從根部起始向上延伸，最後沒入五葉中心那顆果實里。
今晚之前，這果子都只有雞蛋大小，果皮灰撲撲地並不醒目。誰知一夜過後，果實就跟個硬塞下十桶米飯的瘦子似地，胖了好幾圈，足有成人拳頭大小。五片葉子這麼一比就顯得有些小了，架著果實微顫，怕一不留神就給掉了下來。
果子不但個頭變了，模樣也美上許多。灰色褪去，換成鮮紅色的外衣。
這株化橘紅周圍有幾棵特別高大頭的楂樹，茂盛的頂蓋把頂上遮得密密實實，今晚那幾從樹冠似乎散開了，堪堪露出一小塊，留給月光照下來，一束銀芒不偏不倚，正落在紅色的果實上，襯著植株迷人的黛紫，浮起炫色的光霧，真是無以倫比地美麗。
「原來是這東西，難怪了。」
慶若有所思，不小心走了會兒神，回頭就看見小孩伸手朝那果子模去。
心里暗叫糟糕，怎麼把這玩意的魅術給忘了
「別踫」
話音未落，芷黎的手已經踫到外皮。
「該死。」慶阻攔不及，忍不住爆出一聲罵。
鬼仙大人自然不承認是因為他的一時疏忽，才導致小孩落入險境。惱怒和窘迫，慶的心情無比陰沉。
正想利用九凝鼎的法力來對付朱果，忽然想起些什麼，遂改變主意，決定先按兵不動。
芷黎好奇地打量著四周，上下左右，全是巴掌大小的火苗，一簇一簇地，圍在她身旁轉來轉去。有幾朵稍微大一些的，大著膽子靠近，挨著蹭啊蹭的。
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這些火苗不熱，反倒有一股舒爽的涼意。
穿「腰帶」的小壺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鑽出來，看到火苗湊近，立馬急吼吼地往前撞，把人家撞飛了不說，還蹦來跳去的示威，夠護食的。火苗們似乎很害怕小壺，沒等它靠近，就「嗖」地逃走。逃也不舍得逃遠點，觀望一陣，等「警報」解除，又接著飄回來。
這些個你來我往的，教芷黎真是啼笑皆非。
剛才迷迷瞪瞪地，腦袋忽然有點不清楚，回過神的時候，就……
瞅這地方，紅彤彤的，跟虛境明顯是兩極端。
可不在虛境里頭，小壺怎麼出得來？
還在納悶呢，正跟小壺玩拉鋸戰的火苗迅速集攏成團，一陣紅光爆開後，芷黎楞住了。
「討厭真小氣哼」
聲音嬌嬌糯糯的，臉蛋白白淨淨的，四肢短短胖胖的，穿著件大紅肚兜兜，綁著兩條朝天小辮，嘟著嘴巴，正朝著小壺作鬼臉，這，這分明是個一歲半大的小妞妞
「姐姐，抱。」
小妞妞虛張聲勢完了，一轉臉，咧開小嘴兒，露出兩顆剛長出來的虎牙，邁著兩條小短腿朝芷黎撲來。
小壺顯然很憤怒，連掛著的腰帶都忽閃忽閃地直放光，可惜壺小形微，擋不住，芷黎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小妞妞見狀，幾得意喏，朝小壺直咧嘴。誰知還沒樂活多久呢，「啪」，被一摔地上了，疼得「哇哇」直哭。
芷黎真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個半大的孩子，加上這妞兒挺沉，這麼蹦，手臂受不了，一酸，還沒反應過來呢，人就落地了。
剛想安慰，又嚇了一跳。
那妞兒哭出來的不是淚花，是火花
抹一把淚，飆兩點火星，但凡是個正常人，看到這模樣都遭不住哇。幸好有樂奚的前車之鑒，芷黎才算鎮定。
「姐姐壞姐姐要給我補償」
听到這話，芷黎的臉色給冷下來了，手一甩，人站起來轉身就往回走。
但凡脾氣倔強固執的人，都有個共同點︰最討厭被要挾。
小妞見狀，慌了，連忙把假裝揉眼楮的肥爪爪放下，邁起小短腿去追。
「嗚嗚嗚，姐姐，嗚嗚，等我，救我出去，嗚嗚嗚……」
一邊跑一邊哭，這回是真的了，火花濺得到處都是。
界點將至，內壁的漸漸由火紅變成淺粉，最外面的那層光膜也清晰可見。
小妞見芷黎沒有停步的意思，舉起小胖手，畫了個符紋，剛到一半，猶豫著咬咬牙，又給揮掉了。
「嗚嗚……咯……嗚嗚……咯……」
哭得都打嗝了。
芷黎嘆口氣，還是不忍心。蹲在小妞面前，替女圭女圭抹開臉上掛的幾朵小火花，無奈道︰「你究竟想干什麼呢？」
……
慶附身于蒲鼠，圓月將落，小孩才從幻界中「醒」過來。
「慶，我……」
「先回去再說。」
一人一鼠離開還不到半刻鐘，有道猥瑣的身影出現在尖楂林外圍。
這人不敢走近，距離那株化橘紅七、八丈遠便停下了。
喚出水鏡，仔細觀察了火紅果實的情況，這人顯然很是滿意。
「嘿嘿嘿嘿，五年了，還有幾天，再過一陣子，等它一成熟，就能拿到夢寐以求的寶貝了」猛地吞了口唾沫︰「嘖，美，太美了不枉老頭子我等了那麼久，真想瞧瞧它出生後的模樣」
這人沿著尖楂林外延，找到幾個地方檢查一通，發現法術沒有被破壞的跡象，滿意地點點頭︰「都怪小兔崽子亂嚇唬，我就說嘛，中土這破地方，哪來出竅期的怪物能看得到我設的空元索」
「小東西，好吃好飽，爺爺我先走啦，兩天後咱們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