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全忐忑不安了好幾個時辰,一直在房子里頭兜圈子。
他現在又是愧疚,又是害怕。
難得對白霜生出幾分怨氣,然,待看到床上那柔媚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樣,一瞬間又軟和下來,靠著坐下,將人輕輕攬進懷中,安慰道︰「白霜,你別哭了,我真沒怪你……」
「都,都是白霜不好,害得公子撒謊……」一粒晶瑩剔透的淚珠兒從眼角慢慢滑落,沿著白女敕的臉頰劃出一道水痕,讓李秋全心疼不已,哪里還顧得上生氣。
「你也是為了我好,若教師父發現你在我身邊,恐怕……」想起尹蕪嚴肅的模樣和慣來容不下半點差錯的脾氣,李秋全愈發覺得白霜的做法才是對的︰「小茹一點都不能理解你我,總跟我鬧,等她跟師父開口,一切都晚了,倒是先讓她回去才是。不過……霜兒,那東西沒什麼害處吧?」
「當然沒有,我怎會害公子的師妹?」白霜委屈道︰「只是個小小的障眼法而已,讓小茹妹妹帶上點妖氣,待回去了,很容易解開的。」
「那就好。」
李秋全吻了吻白霜發頂,自顧自地沉浸在思緒當中。
十來年的師徒情分,李秋全對尹蕪算得上有八分了解。
尹蕪性格上最大的缺點,就是剛愎自用,他認定的事,鮮少會改變主意。
如今李秋全先下手為強,使其司茹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屆時就算司茹說出真相,尹蕪也不會相信,只會越發討厭司茹,認定她想將禍水東引,賴到他人身上。尹蕪另一個毛病是偏心,李秋全以前做事謹慎和順,循規蹈矩,幾乎從未忤逆過他的命令,是以很得尹蕪喜愛。加上他天資不錯,便被刻意朝下一任掌門的方向培養。與之比較,生性活潑,處事跳月兌的司茹,在尹蕪看來就沒那麼可靠了,甚至潛意識里一直覺得依司茹的脾氣,出些事那是遲早的。
從頭到尾,尹蕪根本沒想過要去懷疑李秋全。古柏一直對掌門師兄極為信任,只要是尹蕪決定的事,他都不會反對。
唯一有可能出岔的地方,只有司茹的師父——寧惟則。寧惟則會為了徒弟破例,但不會太出格,加上以前李秋全給眾人的印象已成定勢,就算賴到他身上,也沒幾個人相信。白霜偷偷呆在風吾派的時間不短了,一直沒人發覺,想來留下的痕跡很少,就算刻意去查,應該也查不出什麼證據。
從頭到尾濾過一遍,李秋全才稍感安心。
或有幾縷愧疚,也早已蹤影全無。他根本已經忘記,曾經的自己,可是甘願為小師妹闖下的禍事頂缸而毫無怨尤。當初的情誼,究竟緣何消失得干淨?
……
司茹突然回程的消息,讓芷黎心里很不安定。尹蕪說的話,她是半個字都不信的,加上最後那記疼痛,跟當初灌頂時極像。
掌門在懷疑些什麼……
把蒲鼠拎出來,撓了撓小鼎。
「慶,你說掌門是不是知道司茹姐腦袋里有魔氣的事?」
那些惡心的黑色絲線居然是魔氣,這還是救出畢方前夜,慶才跟芷黎說的。
「照目前而言,極有可能。」
「不對啊李師兄的情況比司茹姐要嚴重多了,早上他們明明一起被找去的,沒理由一個中招一個沒事的,除非……」
芷黎心里冒出個不好的想法——甩甩腦袋,把那點疑慮拋開。
不可能的,司茹姐和李師兄感情那麼好,怎麼會……
慶卻沒她那麼多顧忌,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除非李秋全告密。」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但芷黎仍嘗試著辯駁︰「可,李師兄又怎麼會發現——」
「魔氣隨魔物而生,李秋全必是被魔物纏上了。」
「唉,怎麼辦……好不容易把離朱救出來了……」
「姐姐你找我?」
小胖鳥正蹲在鼎月復無聊呢,听見有人叫它名字,立即樂顛顛地鑽出來。
慶見小孩愁眉苦臉的模樣,心里飄過一絲莫名的不悅,可惜鬼仙大人神通廣大,偏偏對語言表達不太擅長,只能以毫無起伏的音調道︰「對司茹而言,能離那魔物遠些,未嘗不是好事。她沾染上的魔氣不深,這段時間或有浸染,但影響不大,最多不過十天,你回去再幫她就是了。」
芷黎仔細一想——也對
終于得略松口氣。
離朱卻不依不饒了。
它好奇心重,剛才那段听得雲里霧里,偏偏自個似乎還有些作用,就纏著芷黎不放。
芷黎也沒想過要隱瞞,終歸是要借用離朱的力量的,索性說了。
離朱一听,兩只綠豆眼頓時放出無比渴求的光芒︰「魔氣?真的是魔氣?」
看它四只爪子蹦啊蹦的,芷黎奇道︰「這麼開心?」
「恩恩」小鳥啄米似地直點頭︰「好東西啊,可好吃了」
芷黎這下明白為何讓離朱出馬了。
畢方天生靈體,入虛境自然不成問題,卻不想它還嗜吃魔元,這樣看來,靈獸果然得天獨厚,簡直是魔物的克星。
其實芷黎理解稍有偏差,並非所有靈獸都有這種本事的。
畢方乃火屬靈獸,九天離火乃其不二秘寶。九天離火至陽至烈,最喜歡以陰寒之物進補。魔元,乃萬物之惡欲幻生而成,天底下哪有比這更陰的玩意兒?
「真厲害。」芷黎夸獎道,順手撓了撓離朱細絨絨的月復羽。
離朱樂顛顛地攤著,肚子朝上,享受得很。
「可惜你還小,能吃的魔元不多。」
芷黎想起慶原來說過的話,隨口說道。
離朱炸毛了,撲騰著起來要正名︰「誰說的,我……」
突然一陣莫名的威壓襲來,逼得離朱大氣不敢多喘半口,後半句話就生生卡在小喉嚨里,不敢放出來了。
「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還小,吃不多……」
迫于威脅,向來高傲的畢方只能欲哭無淚地承認自己莫須有的無能。
……
夜空,有兩點亮光一劃而過。雖然移動速度極快,但色澤微弱,根本不會引起普通人的注意。不多時,亮點將臨龍首山時,一前一後猛地一墜,悄悄落下。
「我說,小子你天天沒事干,老跟著我干嘛」
尖楂林外,走在前面的老頭停下腳步,氣呼呼地轉身,跟後頭的人吹胡子瞪眼。
兩根又粗又長的白眉毛,一頭長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一把團成麻球的長胡須,分明是市集上那個開鋪子坑人的糟老頭。他背上扛著他拿來裝「寶貝」的大口袋,後面跟了個「尾巴」。
後面這人高約八尺(古時一尺按二十三厘米計算),穿著樸素——灰衣布褲,國字臉,銅鈴眼,大鼻子厚嘴唇,明明是很威武的鐘馗模樣,卻搞笑地生了兩撇下垂眉,配上木訥的表情,真是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這人不但高,而且極為壯實。手臂小腿上的肌肉撐出幾個漂亮的半弧形,上衣有點窄,胸口部分不太合得上,大塊胸肌隱約可見,足矣叫任何一個男人羨慕的好身材。
這樣一個彪形大漢,糟老頭撐死也就到他脖子的高度,人家隨便掄起個拳頭就能把他砸成肉餅,偏偏這人對老頭兒卻非常尊敬。
「師祖,您該回去了,師父師伯師叔還有各位師弟師妹都很擔心您。」
為了配合老頭的做賊行動,大漢已經努力壓低聲音,不過誰讓他天賦鼎異,還是跟雷鳴似的轟轟作響。雖然地方偏僻,但客房離得並不算太遠,修者警覺性很高,這麼大的動靜,按理說早該有人听見了。
不過,比起硬闖龍首山,都沒有引起守護陣法任何異樣的本事,這也算不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