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蕪神色黯然,古柏看出師兄心情不好,難得安慰道︰「師兄,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慢慢來。」
尹蕪苦笑著搖搖頭,這次雲梁之行,受到的打擊實在多,也不差一次了。
卻不知道,過上幾天還有個更震撼十倍的消息,足夠讓他心神俱裂。
芷黎可不管暗中多少計較,她的視線從頭到尾,一直粘在虞婧蓉身上不肯離開。
因為那強悍的實力,更因為那股執著的氣勢。
小孩心跳劇烈,手心微微發燙,她從未見過有人能那樣專注。
沒錯,正是專注。
所有的雜念,所有的干擾,都被摒棄了,僅剩下本心的追求。
不論是尹蕪、古柏,還是余宗偃等高手,芷黎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體會到這種近乎共鳴的感覺,除了虞婧蓉。
當然,小孩兒才十歲,不懂共鳴是什麼玩意,但並不妨礙她體會個中滋味。
其實那是因為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畫符時,虛境中拆光線時,芷黎表現出的專注絲毫不弱于虞婧蓉,甚至更為強烈。
離朱難得不搗蛋,乖乖站在小主人肩膀上,看了幾眼陣中,似乎感受到芷黎激動的心情,拿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柔女敕的臉頰,細聲細氣道︰「姐姐比她厲害」
芷黎臉更紅了,那指頭順著離朱的背羽,小聲道︰「差太遠了。」
「哼,離朱才不會看錯。」覺得自己被看扁了,離朱有點鬧小脾氣,用女敕黃色的嘴巴輕輕戳戳芷黎的脖子︰「那個人勉強可以,但是姐姐以後會比她厲害很多很多很多倍的」
芷黎心里不以為然,不過她清楚離朱就是小孩子脾氣,你越跟它抬杠它越鬧騰,當下也不再多言。
虞婧蓉的表現,讓小孩若有所悟,隱隱有什麼東西正待破殼而出。
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位女修,是真的,真的——樂在其中,有點像自己在畫符時的滋味。非因外力,只關于內心,因為喜歡,所以才能如此全神貫注,才能如此執著吧?
以前芷黎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從小到大,她不停地為了讓自己能「活下去」,為了讓娘親活下去而掙扎著,她從來不知道「追求」,不知道「喜歡」為何物。踏上修仙這條艱苦的荊棘之徑,最初是為了查出滅門凶手,至于以後,她根本沒想過。
如果有選擇,或許芷黎根本不會走這條路。
但今日虞婧蓉和溫 一戰,讓她覺得就這樣下去,就算報仇以後,跟慶一起,養著離朱,繼續修習術法,繼續畫符,繼續拆光絲養花苞,也是不錯的。
似乎懂得了娘親以前說的「開心」是什麼。
最後的結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虞婧蓉贏了,算意料之中。
溫 出身名門大家,注重儀容舉止,慣來都是文雅端正,出生至今,他還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經歷。
束整的發髻已經亂七八糟,寬袖上多了好幾道裂痕,滿頭大汗,直喘粗氣,卻絲毫沒有敗北的尷尬和羞惱。其實虞婧蓉比他好不了多少,可那份淡定自若的氣質偏能讓人生出她還游刃有余的想法。
溫 有著內斂的自負,同輩中人極少能讓他感到佩服,然而此刻,雙手一拱,真心實意道︰「虞道友,我輸了。」
旁觀者或未能察覺,他卻清楚得很。最後一次攻擊,強度明顯較之前猛烈——闢谷四層,在他絞盡腦汁化解招數的時候,虞婧蓉竟能于比斗中晉升修為。
「你道心不夠穩,雜念太多。」
虞婧蓉語調平平,並不因獲勝而自驕。
溫 一楞,繼而頷首苦笑道︰「是,讓虞道友見笑了。」
他只顧想著贏,忘了欲念本是修者大忌,又太過依賴法器,發現羌鄂居然被克制時,確實慌了,一心想要彌補劣勢,早不記得參與比斗的是他,而非器靈。
第一次輸得這麼心甘情願,今番比斗讓溫 獲益良多。他心中暗忖︰虞婧蓉——此女日後必然不同凡響,自己也該努力了
「下次,有機會定然在和虞道友切磋一番」
……
廣卉對三位弟子的表現都很滿意,虞婧蓉的提升更是意外之喜,要知道闢谷以上,每提升一層的難度絲毫不比突破築基九層容易。
「婧蓉,回到派里,便可以準備出師了。」
夏玨聞言,笑容愈發勉強——本來可以三戰完勝,她……
「玨兒。」
廣卉皺眉,難得對弟子露出失望的神色︰「你將我之前的話拋之腦後了麼?」
「不過一次輸贏,當真如此重要?你大師姐為何能夠在比斗中晉升,不是因為她天資如何,而是因為她道心唯一,從未松懈。修道修仙,你若無法控制自身貪嗔欲念,還是早早放棄罷」
夏玨猶如被當頭一喝,掌門濃濃的失望讓她驚懼得渾身顫抖,不知如何是好。
「唉。」廣卉輕聲一嘆,她知道今日不結開任元珊設下的結,夏玨還是會鑽牛角尖的,道︰「其實錯在于我。」
「掌門?」
廣卉徐徐道之。
附著器靈的法器,並不好操控,品級越高,器靈越強大,對修者實力的要強,便愈發嚴苛。任元珊手中那把極品法器,修為達到闢谷一層是最低要求,否則連法器都無法啟用,更不用說操控器靈。
能夠流暢地運用法器,不等于可以操控器靈。
修者對器靈的控制可分作五等。
第一等,透過咒令來命令器靈,此時修者無法以靈識溝通器靈,器靈的力量發揮的余地也極小。器靈,不過是另一把法器而已。
第二等,經過漫長地修煉,修者可以靈識對器靈做出簡單要求,無需分神另外結印和施放咒令。
「這麼說,任元珊跟那只器靈的溝通已經有第二等了?」
朱雪插嘴道。
「不,據我所知,她拿到法器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月,能喚出蟄亙已經很不容易。二等控靈極為仰賴天賦,少則幾年,多則幾十年上百年,都不一定能夠成功,一些金丹元嬰期的修者,窮盡都無法成功。若是二等控靈,只等出手,勝負便已揭曉了。」
那時候的器靈已不僅僅單純是為「器」,妖靈蘇醒,相當于法器主人多了一個助手。
「其次,控靈等級愈高,對修為也有所要求,闢谷一層還不足以駕馭,所以為師之前並未與你們提及,現在看來,卻是我太過自信了。」
「玨兒,對戰初時,是不是覺得任元珊應對疲累?在霧繭結冰的過程中,也發現可乘之機?」
夏玨頷首,一席話下來,她還是不甚明了,但心里的自責有少許緩解。
「依為師之間,任元珊許是用了某些取巧的法子,小範圍提升了對器靈的控制,或是達到無需咒令的程度。不過實力所限,這種控制時間極短,無法捱過一場比斗,同時對靈力的消耗也不會小,才造成一開始實力下降的錯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