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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顧立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宗偃面色自若，完全沒被顧立哲那副要吃人的模樣影響︰「畢竟是風吾派的家務事，我等隨便插手多少有傷臉面。何況尹掌門的為人處事，諸位都有目共睹，相信三個月後必能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
原本支持公決的幾個門派掌門神色頗不自在——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他們跟尹吾不對付，總不能明晃晃地說出來，否則仇就真得結大了。
「風吾多名弟子身染魔氣，莫非在余掌門嚴重竟算小事？」
顧立哲一時氣急，拍桌子站起來就是一頓吼。
「諸位意下如何？」
余宗偃避開顧立哲的質問，掃視一圈，見諸人喝茶的喝茶，裝咳嗽的裝咳嗽，沒有反對的聲音，滿意地微微頷首。目光回轉，稍帶幾分冷冽和壓迫，直接對上顧立哲，道︰「顧掌門稍安勿躁，今次魔氣出現雖非同小可，卻也頗多疑點。若因為心急胡亂審斷，冤枉良善之人，可就不妥了。況且……」
「又不是說不做懲罰，若三個月後諸位對尹掌門給的交代不滿意，再追究也不遲嘛。」
尹蕪眼瞳微縮，與顧立哲竟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暗中唾罵︰「這個老狐狸」
景戶子不在，廣卉又擺出不管事的態度，顧立哲自知大勢已去，隨手一拱，勉強敷衍一二便揮袖離去。
那些說不上話的門派見沒好戲看了，都紛紛告辭。
戈侗慣來見風轉舵，丘遠這次排到第三，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至于廣卉，整個過程她都冷眼旁觀，自然不會再說什麼。活了百歲，修界中人那些彎彎繞繞她心如明鏡，別人不犯到頭上，她也不會多管閑事。想到這出戲才剛起頭，三個月後還有一番「戲肉」，就不禁覺得生厭。使小廝通傳一聲，不等余宗偃相送便領著一干女修離開。
半日之間人走去七八，青源派顯得空落許多，加上春寒仍在，女敕枝未發，平添幾抹蕭索。
芷黎跟在來叫她的青源派弟子身後，走到個大屋子外面，乖乖等候。
另一邊站著李秋全和喬高遠等人，皆為臉色灰敗的模樣——他們體內靈氣已被強行制住，魔氣一日未清，緣由一日未查，禁制便不可能除去，也莫要肖想動用半分術法。如此這般，是連普通農夫也反抗不得。
芷黎不多看不多問，只顧低頭玩蒲鼠軟乎乎的爪子，隨便逗兩下肩膀上停著的小鳥兒。
站到腳有些麻了，才見到里面的人出來。
「那麼我等便先行回去。」
尹蕪臉色本就不算愉悅，看到廊下站著那幾人，更是羞怒難當。想著六人皆無靈力，御劍已是不行，還有個沒用的姜芷黎……兩把飛劍怎麼也帶不動九個人啊。
難道坐馬車？
修者坐馬車，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真這麼做，風吾派的臉面就當真一點都不剩了。
「尹掌門若不嫌棄，我派幾名弟子護送諸位回焦源山，可好？」
「多謝，多謝」
尹蕪老臉一紅，知道余宗偃有意解圍，哪會不識趣地拒絕。
……
「掌門。」
溫 進門時，余宗偃正拿著一本冊子仔細翻閱。那冊子不過兩掌大小，紙質泛黃，雖然覆有上佳油膜，仍免不了有些細微的裂痕，看得出是本年代頗遠的古籍。
「坐。」
余宗偃顧著看書，頭都沒抬。
見這架勢，溫 縱然滿心疑惑，也只得乖乖等著。
余宗偃沒有對溫 隱瞞與風吾派之間的「交易」，他是年輕一輩子弟中唯一一個知道的。
單論喜惡，余宗偃或許更偏向任元珊。但任元珊的脾氣性格，注定這輩子在人際出事上都及不上溫 。執法長老可以一心修道不問世事，掌門卻不行。
余宗偃已經不算年輕，修煉也步入瓶頸期。過個一兩年，選擇好接替人，交代清楚大小事務，他就得潛心閉關。踏入元嬰期後，愈發要求心性淡漠，毫無雜念，屆時便可像師祖前輩一樣，卸下掌門重擔，四處游歷，盼望早日成仙。
風吾派今次六人染上魔氣，頗有些古怪，絕非單純因為修煉某些禁法所致。青源派一貫秉持「中庸」行事，這種一看就很麻煩的事向來不沾。所以得知掌門為了一張不知道有沒有用的配方而出手襄助，才教溫 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外人眼里，青源和風吾顯然已經快要踏上一條船上了。
等過了少響，余宗偃將其中一頁指給溫 看了，溫 方才明白自家掌門那般舉動為何。
這書冊不是什麼仙家秘籍，而是青源建派祖師爺流傳下來的一本手札。里面記載大多為那位祖師爺一生中甚為看重之事，零碎雜亂，幸好青源歷代掌門對先輩都甚是恭敬，才得以完好保存千百余年。
說到青源這位開山祖師，也是個得奇緣的妙人。
他原本跟著個山野大夫作學徒，懂得幾分醫理，偶然撞見一位瀕死之人，懷著博一博的心態，撞對了藥，讓那人撿回一條性命。事後才知那人竟是名修者，且修為還不低。小學徒腦袋機靈，攘夾救命恩情硬要那修者收他為徒。
修者知小學徒靈根淺薄，不是修仙的材料，一開始不肯答應，後來實在坳不過，又想盡快了解這段俗緣，才勉強答應用秘法替小學徒提煉根骨，但拜師收徒卻是妄想。
一段時日後，小學徒的靈根已從低劣化至中上，輔以後天勤奮，要想得些建樹不成問題。修者還完情分，連只字片語也沒留下就離去了。小學徒初時懵懂，後來解除修道門徑，才漸漸懂得那修者替自己提煉根骨的本事有多麼逆天。
可惜他雖親身體驗，只是模糊記得個大概，一直到百年都念念不忘，便在留給後世的手札中著重點出，盼望徒子徒孫有朝一日能得此妙法雲雲。
僅兩頁巴掌大小的黃紙，溫 來回掃了幾遍，即看出關鍵之處——開山祖師當中記載，與掌門師伯推斷那藥丸中靈絲引入途徑頗有許多相似。
如此一來，不能理解掌門為何對那方子如此執著。
青源派開山師祖聲名不顯，但甚得後世子弟尊崇。既是師祖心願，歷任掌門必是竭盡全力圓滿的。
溫 其實頗有些不以為然——既是近乎逆天的仙法，哪里是隨便憑「相似」兒子便能推敲的？不過以他的輩分，也不便多說。
反正攏總還有三個月，屆時若風吾派交不出方子或弄不起魔氣事件之首尾，總還有辦法推月兌干淨。
「 兒，此事無須告知你師妹了，你心中明白即可。」
「是，弟子懂得。」
溫 暗吁一口氣，不由得對任元珊生出幾分嫉妒——掌門如此維護，既是了解師妹脾性，不忍其為俗事苦擾，又為著保持師妹道心堅定。
余宗偃對自家徒弟關懷備至，卻不知他那私心之舉，會給旁人帶來多少麻煩和苦痛。
……
「這段時間若是有人問你比斗會的事，莫要亂說，明日我會安排幾個師姐教你一些入門的口訣和初等法印，要好好學，知不知道？」
尹蕪硬扯出兩分笑已經很不容易了，想伸手去揉揉面前小孩的發頂以做撫慰，但終還是沒有行動。
「恩，弟子知道了。」
芷黎嘴上乖乖應諾，心里巴不得這老頭快走，看那副裝出來哄小娃兒的臉譜她都覺得慎得慌。
回到焦源山，古柏把那幾人一囫圇領走了，尹蕪特意跟著小孩走一程，仔細交代。
魔氣之事非同小可，還不到公之于眾的時候。雖然尹蕪不覺得姜芷黎這麼個小孩懂得多少，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打個預防針也是好的，而且……
尹蕪食指微微一動。
「呼，終于走了。」
芷黎一坐到凳子上，兩手揉揉臉。那老頭裝和藹不嫌累，她扮乖巧都覺得難過。
「姐姐，姐姐」
離朱也不挺尸了，歡快地一下就蹦上桌子，先啄了兩口芷黎替它倒出來的茶水，然後腦袋左右動動，撲稜著翅膀飛到床頭前的木櫃子站著︰「剛才那個老頭朝這里扔了東西」
小家伙開始告狀兼賣乖了。
「什麼東西？」
芷黎圍著櫃子轉了幾圈，也沒發現什麼不同。
「就粘在這里呀」
離朱看芷黎半天找不到的樣子，急了，拿小爪子使勁蹭著櫃面，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
湊近了，方才發現是個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的小黑點，很容易被忽略掉。
芷黎靈機一動，立即進入虛境探查。
黑點位置出現了一小團紅色小細線勾勒成的沒臉小人，細線的另一端是系在芷黎身上。那小人左右不過半個巴掌大小，符紋構造也很簡單。
這東西她偷溜進書閣時曾見過，名喚式靈，專門用作追查蹤跡和監視。一旦被監視者月兌離監視範圍，或有異常舉動，式靈便會通知監控之人。式靈有不同等級，等級越高，用法越多，解法越復雜。不過歸根究底，這式靈也是一種法術，與靈氣符紋月兌離不開關系。
況且尹蕪想著小孩是個「沒靈根」的，設下的式靈不過最初次等。
拆倒是不難，卻容易打草驚蛇，畢竟這一天兩天里還走不月兌。
聯系臨行時余宗偃親自討要益氣丸配方的舉動，芷黎多少猜到尹蕪對她的「額外關注」源于何處，若再展現出「異樣」，恐怕麻煩只會越來越多。
可要是不拆，天天背著條「繩索」，想著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皮子底下一覽無遺，心里又忒不舒坦，做事各種不便宜。
慶不樂見到小孩苦惱模樣，說道︰「這點小事也好愁眉苦臉，不喜歡，就讓它換個地方呆著」
「啊？」
芷黎稍微怔楞，隨即醒神——對啊，平時「勾引」靈元什麼的都輕而易舉，這式靈本質是由靈絲構成，把黏在自己身上這頭隨便找個桌子椅子栓上，尹蕪也覺察不到，平時偽裝的時候在黏回來就是了。
移動靈絲跟引靈畢竟有所差，芷黎來回試了三四次才讓那條火靈絲乖乖地順著她的指頭飄到床頭柱旁，巴上去自動打了個結。
尹蕪此番舉動讓小孩恨極。
別看芷黎平時乖乖巧巧的，其實內里絕對是個護食的娃兒。
她的想法也簡單——那些秘籍術法畢竟是風吾派的東西，別人不願意教，也無所謂，難道她不會自己想法子學麼？甭管怎麼學的，既然到手，就是自個的寶貝，旁人想要算計窺覷，卻是萬萬不能
前段時間那樣乖順，九成是為了還掉容留之情，現在都策劃著早早跑路，尹蕪還總打小孩身上秘密的注意，讓芷黎徹底不爽快了。
「慶，等過段時間，去看過樂奚，確保司茹姐沒事以後，我們馬上離開焦源山吧。」
小孩下定決心。
「……」
若鬼仙大人能幻成實體，定會不顧顏面，大大翻上一記白眼——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早走早好
「姐姐，我可以幫你去偷听老頭講話」
離朱親熱地蹭了蹭芷黎面頰。
芷黎輕拍一記，不答應︰「你現在就是個普通小鳥，別被人逮住燒烤就算好了。」
「姐姐小看我」
離朱憋屈了，「嗖」地一下撲到被子上打滾。
它堂堂畢方靈獸，雖然現下小了點，弱了點，但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嘛。
「若是離朱小心點，應該沒事。」
慶突然開口道。
原來關鍵在于離朱外羽那層紫玉婆蘿上。
紫玉婆蘿雖封印了離朱靈力，讓它孱弱猶如雛鳥，但別忘了，這本就是藏頭的好寶貝，又是那朱果胎衣，離朱使用自然得心應手。只要離朱有心隱匿蹤跡，莫說金丹上峰的修者，就算景戶子親來也發現不了。
其實離朱自己都忘了這茬，偷听什麼的多半是一時興起，若不是慶點醒，它早把身上那層「皮」的作用拋諸腦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