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蕪去找了寧惟則。
可惜並沒有能得到什麼好消息,司茹的情況很是不妙。
其實司茹沾染的魔氣不算嚴重,按理說很容易清除干淨,誰知事與願違。
「沒辦法徹底消除?」尹蕪的眉頭一下子皺得死緊。
「用了幾回藥水,效果都不好……」寧惟則也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紅斑雀舌草屬性陽火,碾碎榨出的汁液配上純淨的冷泉水,服用後不但能洗滌靈脈,同時也是陰寒魔氣的克星。寧惟則向來愛護司茹,憑借金丹上峰的實力,催化藥性,可得事半功倍之療效。
司茹的情況有些特殊,她體內的魔氣居然能夠「再生」。
猶如荒草一般,縱然能將葉表燒毀千萬遍,一日不除淨根須,就能源源不絕地死而復生。
這不是一個好訊號。
寧惟則欲言又止,見尹蕪臉色泛出青白,終還是沒有開口。
「師妹,你想到了吧,跟三十年前一樣。」
尹蕪苦笑道。
「師兄,如今情勢尚未明朗,說不定只是我們杞人憂天……」
「早在雲梁,我就該意識到的,除了那種東西,除了那種東西,還有什麼能在短短幾日內讓人快速地染上魔氣?」
魔靈。
長達三十年,這個詞都是風吾派的禁忌,尤其是尹蕪內心深處永遠無法踫觸的一道生膿的疤痕。
三十年前風吾派弟子向貫生,就是服用了惡名昭著的陰靈果,煉出魔靈,使得風吾派大亂,數十名修為弟子和兩名長老靈源被毀,非死即傷,勉強救活的也終生無法吸納靈氣,成了廢人。
向貫生以怨氣滋養魔靈,再魔靈為媒,強行剝奪他人靈力,半年內便突破至闢谷五層,險些釀成滅門大禍。
而向貫生,正是尹蕪的至交好友,亦是同時入門的師弟,兩人感情非常人所能比擬。
他自墮魔道,禍害師門,甚至最後不惜與尹蕪刀刃相向,將尹蕪打成重傷,險些喪命。往事不堪回首,尤其對尹蕪而言。
魔靈不同于魔氣。
如果說魔靈是一棵樹,那麼魔氣就是這顆樹生長出來的枝條和葉片。
魔靈不是死物,它的可怕之處在于它具有「意識」。
各種負面情緒是滋養魔靈的最佳補品,人非神佛,自然無法避免貪、痴、怨、憎、嗔。負面情緒的產生,便是意志薄弱之時,尤其便利魔氣入侵。
魔靈將一顆顆「種子」放入虛境中,一步步慢慢蠶食,最後導致靈源枯竭才算完結。
徹底除淨有三種方法。
其一,殺滅魔靈本體,「種子」自然也會跟著死去;
其二,找出虛境中的「種子」,將魔氣同「種子」一起清理;
其三,將靈源徹底清空,「種子」就不可能存活。
第二種辦法難度太大,第三種法子太過極端,只有第一種方法既能永絕後患,又不會過于傷害修者。
當初中土數名金丹修者,用的就是第一種方法對付向貫生,以天火降體,燒得向貫生尸骨無存。
「師妹,你帶我去見見茹兒,我有些話要問她。」
……
寧惟則沒有對司茹隱瞞她身染魔氣的事實。
司茹再不明白世事,也很清楚魔氣的可怕。這樣一個豆蔻年華的姑娘,生來順遂,天分不弱,又得良師寵愛,連大一點的挫折都沒遇到過。突然一道晴天霹靂,直接嚇得懵了,哪里還顧得上那些小女兒心思。
「師父」
司茹窩在房子里,強忍著害怕忍了好幾天。這會兒一見寧惟則和尹蕪,所有情緒就跟泉涌似得噴薄而出,撲到寧惟則懷里哭得稀里嘩啦的,好不可憐。
寧惟則心疼地順著愛徒的脊背,再多的責怪也罵不出口了。安撫一陣,方才說道︰「茹兒,掌門有些事要問你,務必將懂得的盡數說出,切不可隱瞞。」
司茹連忙點頭,從李秋全的性情變化,到那白衣女子的出現,連兩人或有苟合之事都一氣說出。雖然心里怨極李秋全將她害到如斯地步,司茹仍不舍得看到從小仰慕的大師兄被重重責罰,語言中頗有偏向,只怪那妖女勾引大師兄,讓李秋全亂了心智。
寧惟則、尹蕪二人心中已有定論。
在雲梁時,李秋全身上並無妖氣,這點尹蕪可以肯定。
那名喚白霜的女子,絕非妖怪,而是魔靈附身之人幻化而成。
寧惟則確定比斗會期間,除了同去的弟子外,風吾派內並無人失蹤。且雲梁與西華相距甚遠,使用縮地術起碼得分神期修為。是以,魔靈附身之人,當時也必在龍首山上
刨除司茹和李秋全,剩下幾人為︰喬高遠、縐凱、程由昂、公祺睿、許凌香和姜芷黎。
魔靈,究竟寄生在誰的身上?
……
芷黎找機會去了趟盤石洞。
將近一個月沒見樂奚,其實還是挺想念的。
誰知道剛打照面,樂奚就跟離朱掐起來了。
兩個白白胖胖的可愛女圭女圭,揮著小短手小肥腿,你蹬我兩腳,我掐你兩把,嘴巴也不停,可勁的吵。
「姐姐是我的」
樂奚一手撐開離朱的腦袋,一手掐著離朱的小肉胳膊。
「連洞都出不了的小屁孩,姐姐才不是你的咧」
離朱張大嘴,齜著牙,拼命地想突破樂奚的防線,恨不得一口啃上推著它臉的肉爪子。
「你才小屁孩我一千多歲了」
樂奚得瑟道,手被拽住了動不了,就伸腳丫子踹。
「哼,我也一千多歲了」
離朱不服氣,把呆在卵果里頭的時間死命往里加,一邊躲開樂奚的下盤攻擊,一邊伺機還腿。
不過這倆的腿腳肉呼呼地跟藕節似的,長度頗有些悲劇,反正就是你勾不著我我也勾不著你,最後倆干脆滾到了一起。
開始芷黎還會擔心,上前把兩只小的給弄分開了,結果沒兩分鐘又掐在一起。後來發現這兩只雖然氣勢不錯,可惜攻擊力弱得驚人,來來去去就會拽衣服拉袖子揮蹄這幾招,索性往旁邊石頭上一坐,看得倒樂呵。
「呼呼~」
兩只打到最後,白女敕女敕的臉上手上都是紅印印。沒力氣了,只能各瞪牛眼,癱在地上直喘氣,起不來。
其實這兩只打架的起因忒逗趣了。
樂奚好久不見芷黎,想得緊,何況一個小孩天天呆在水潭里頭,無聊得很。遠遠听到芷黎的聲音,一時激動,整個人就飛撲了上去。好巧不巧,離朱昨天興奮了一晚上,早上又吃得太飽,困了,正巴在芷黎肩膀上打盹兒呢,不料橫空飛來一記肘擊,把巴掌大的小鳥整個甩了出去,撲到牆壁上暈乎了半響。
好不容易爬起來,神智清醒了,卻見個小胖子把芷黎抱得緊緊地。
新仇舊恨,離朱當即爆了,連什麼時候變回人型都不知道,跑上去就死命地拽樂奚。樂奚當然不撒手,兩只撲稜幾下就跟烏雞似地打起來了。
芷黎樂呵完了,才把兩個小的抱起來,並排挨著,用手帕給他們擦汗。
「咦離朱,你怎麼變回來了?」芷黎擔憂道︰「化成人形不會被發現麼?」
靈獸除了原身,就屬于人形時靈氣最為充沛。
離朱四下瞅瞅,又瞄了幾眼潭水,咧開小嘴,沖著芷黎笑︰「沒事的,姐姐,這個潭水有陣法封靈吶,靈氣跑不出去的,不然這個小屁孩早就被發現啦」
樂奚一听「小屁孩」三個字,抬起頭就想開掐,結果正正看到離朱張開小嘴里,一排糯白米齒中間有個可愛洞洞,先一楞,然後抱著肚子指著離朱笑得打跌。
「哈哈哈」
芷黎開始還不明所以,順著樂奚一看,才明白了。
「咳……咳咳。」
憋笑真挺難受的。
「姐姐,怎麼了?」
離朱猶豫地看看芷黎,又瞪了笑得打滾的樂奚好幾眼,最後遲疑地用指頭模了模……
「嗚……」
小妞妞傷心了,抱著腿蹲到牆角不理人,頭上兩個朝天的小辣椒辮都垂了下來。
芷黎暗叫不好,連忙過去好言好語的安撫,樂奚見狀也不敢笑了,捂著嘴乖乖呆著。
好話說了一堆,總算把小妞妞給哄安穩了。芷黎真沒笑話離朱的意思,她哪想到靈獸化成人型的時候也有換牙的時候?
玩也玩過,鬧也鬧過,該辦正事了。
芷黎把六角盤拿出來,讓樂奚伸出右手,想同時探查六角盤內的光繭和樂奚手腕上的光環。
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要麼看光繭,要麼看光環,二者無法相連,只能呈現出兩個獨立的靈團。
「慶,有沒有什麼辦法?」
「辦法是有,不過不容易。」
慶徐徐道之。
光繭和光環乃是兩個封印體,除非各自打破,否則外力很難侵入。折中的辦法是以芷黎作為「媒介」,散出靈識連接兩個封印。
但這不但要求有極強的控制力,同時也存在一定的危險性。稍不留神,就容易被封印反噬,靈源損傷。
也就是芷黎天生靈體,對各種靈氣靈絲都很有「吸引力」,方有一線機會。換成其他築基期修者,用這個法子簡直是自尋死路。
離朱明白茲事體大,乖乖變回鳥兒模樣,跑到洞口去守門。
芷黎讓樂奚把盤子用雙手握緊,再把人給抱在懷里,盤膝落坐。
樂奚心里莫名地興奮,一興奮就扭來扭去地不安穩,芷黎定了幾次都沒把他定住。
猛地覺得背脊一陣寒涼,轉頭一看,那毛茸茸的蒲鼠一雙圓溜溜的小眼楮正冷漠地看著他,鬼仙平淡無波的聲音飄來︰「若有意外,你就一輩子呆在這潭水中莫要出去了。」
芷黎奇怪樂奚怎麼忽然變乖了,小胖手僵硬地抓著盤子不敢動。
虛境中,左前方是碩大圓潤的光繭,右前方是四個小一號的光球,光球彼此間有五色絲線串聯。芷黎背靠胖花苞,努力控制兩道靈識,試圖同時向前靠攏。
在踫觸到兩者外壁那一刻,腦袋好像被錐子砸了一記,痛苦難忍,靈識眼看要斷。
此時,胖花苞綻開的第一層花瓣,無風自動,細碎的青芒如紗幕般將芷黎團團圍攏,並順著那兩道靈識慢慢向光繭和光球涌去。
芷黎只覺得眉心一陣清涼,隨後視線赫然清明,光繭和光球中那不停轉動變化的符紋映入眼簾,無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