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以後的幾天,姿蘭做了好多個夢,每一個夢里面,都出現了她前世的父母和妹妹。
他們,一直都坐在那里,呆呆的沒有說話,父親頭上的白發很是耀目,母親臉上的淚痕一直都未曾擦干,而那個一直都爭強好勝的妹妹姿菊,則是一直都坐在床前,兩眼茫然的看著前方不知名的某一處所在。
姿菊身後的床上,姿蘭看見了那個躺在上面的前世的自己的軀體,兩眼緊緊的閉著,身上穿的是那件她最喜歡的藍色妮子大衣,身邊堆著的那一大摞,正是她準備用來開書畫展的作品。
那三個人,是她在那個世界上的親人,曾經是骨肉相連的親人,如今已是天人永隔的了。
她想要回去,姿蘭很想自己可以再穿回去,她要回去安慰那愁白了頭發的父親;哭腫了雙眼的母親;她要回去,哪怕是再和妹妹爭得面紅耳赤,她也在所不惜。
可是,那都是她的痴心妄想,她回不去了,她現在是這個世界的一個剛出生的女嬰,而且,連是誰家的孩子,誰是她的爹都不太清楚的一個女嬰。
姿蘭不明白,為什麼,她穿越過來是那麼的容易?是那麼的簡單?想要再回去,那卻又便成了奢望?
姿蘭想到了傷心處,眼淚便順著臉頰流淌,一出聲便成了嬰兒的哇哇大哭。
「蘭兒怎麼又哭了?這才剛喝了米湯不久呢?」
躺在姿蘭身邊的鄭娘子被她的哭聲驚醒,她因為在天寒地凍的戶外生產,得了毛病,渾身酥軟,總是感覺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帶著也十分的嗜睡。
可是,只要姿蘭一動,鄭娘子便會驚醒,女兒的安危,她自然是十分的上心。
鄭娘子因為沒有女乃水,眼下又沒有條件請女乃媽,這邊又不是自己的家,也不能提過多的要求,心里總是覺得很是對不住自己剛出生的小女兒,所以,只要是姿蘭一哭,她便會感到很是不知所措。
而偏偏,這些日子以來,姿蘭不管是白天或是黑夜,總是會哭醒很多次,每次又總是要哭到上氣不接下氣才會停下來,這讓鄭娘子十分的揪心。
「也沒有尿濕,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可憐的蘭兒。」面對著姿蘭哭得通紅的小臉,鄭娘子一時一籌莫展無法可想。
「會不會是沖撞了什麼?這蘭兒姑娘可是生在半夜里的,又是在這屋子外頭的地頭,那個時候也沒個人經過的不是?」
听得姿蘭的哭聲,那顧婆子也推開房門急著走了進來︰「瞧瞧這小臉哭得都成紫色的了,這麼著吧,老是這麼哭也不是個事,等明兒個讓守業帶著我一塊兒去他岳父家走一趟,把他的岳父給請了家里來,給蘭兒姑娘看看,若是真的有什麼,也好早早的想個辦法驅了去。」
這顧家是這邊蘭芽村里的一戶普普通通的農戶人家,家里面很窮,平時也就只是靠著顧老伯的一點田頭收入過日子。
顧婆子嫁過來之後,也就只生育過一個女兒,原本她還在自己的院子後面圈起過一個豬圈和一個雞窩的。
那個時候顧老伯年輕,身子骨也壯實,幫著人家種田的收入也就多些,顧婆子便買了兩個豬仔和幾只小雞仔到家里來養著。
等那豬仔和小雞仔都養得大了,又生了小豬仔和雞蛋,顧婆子和顧老伯就用小車拉著到鎮上的集市去賣。
這麼一來二去的,幾年下來,這夫妻倆也攢了一些錢下來。
顧婆子便用這些錢給女兒顧巧蓮辦下了一些還算是像樣的嫁妝。
顧巧蓮十五歲那年,顧老伯便作主把她嫁給了鄰村的一戶農戶人家。
這顧巧蓮還真是個猛的,剛過門沒多久就有了身孕,把那夫家喜得什麼似的。
而且,接下來的幾年,顧巧蓮是一年一個的,給她的夫家一連生了五個男孩子。
那夫家本就不是什麼富貴的人家,只是比顧家稍稍好一些的小戶之家罷了,這一下子就多了五六張嘴來吃飯,那日子過得便是可想而知的了。
這顧老伯和顧婆子倒也是開明的,本來就沒有怎麼想著要女兒的接濟。
而且,等顧巧蓮一出嫁,顧婆子賣了最後的一批豬和雞,也就沒有再搞什麼副業,只是將就著原先的一些積蓄和田頭新得的一些收入度日,倒也是安貧樂道的日子過得挺安穩……
除了女兒顧巧蓮,顧老伯還有一個堂房的佷子顧守業住在同一個村里。
這顧守業倒也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他感念顧老伯從小對他的從旁照拂,自己成家立業之後,就一直沒有斷了同這邊的來往,兩家人家一直都走得很勤。
特別是顧巧蓮出嫁,顧老伯和顧婆子又上了年紀之後,這顧守業就一直過來幫忙,只要是他得空在家,這邊的體力活他便是全都包攬了下來。
僅姿蘭娘三個被救進顧家這幾天以來,顧守業就來回跑了不下幾十趟了,有幾次,他還會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顧寶順和顧寶祥都帶了過來一起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顧守業的這兩個兒子,大的顧寶順,今年八歲,小的顧寶祥,今年六歲,都長得白淨面皮,虎頭虎腦的,甚是討人喜歡,而且,這兩個兒子還都是爭氣的,從小就喜歡乖乖的讀書習字練本事,還很有兩下子的樣子。
「那就只能又煩勞您老人家跑這一趟了。」
鄭娘子把剛剛停了哭聲的姿蘭抱在懷里哄著,又伸手從枕頭底下取出了一個翡色的荷包,從里面取出兩吊錢來,送到顧婆子的手里︰「顧婆婆,總是給你添麻煩,這些就當作是我給家里添菜招待客人的吧。」
「哎喲,我說鄭娘子,這幾日你已經給了我不少的錢了,我還都放著沒有用完的呢,你這又給我這些,這怎麼好意思收?你還是先收回去,等以後再給我吧。」顧婆子笑著推辭,一臉的皺褶更是深了幾分。
「顧婆婆,你就別和我客氣了,我們娘三個成天的吃你家的住你家的,還都不會干活,也幫不了你的忙,我也就只能出些小錢來安安自己的心,說實話,您要是要多的我還沒有呢,您就別再和我多客套了吧。」
鄭娘子自然是不肯收回的了,她硬是把那兩吊錢塞進了顧婆子那長滿繭子的手掌里︰「這請人來驅邪也是需要花銷的,您千萬別再和我推辭了。」
「那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要不你也不會安心的。」顧婆子笑著將錢接過,揣進了胸前的衣兜里。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雞剛叫了頭遍,顧婆子便和顧守業一起,帶著幾盒自制的點心出門去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