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等到真的走進凝依齋的院門,姿蘭卻發現,她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屬于多慮的範疇了。
凝依齋里的狀況和姿蘭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而且,也和懷安軒里的有著本質的區別。
在這邊的院門口,雖說一樣是沒有任何人守著院門的,但是,姿蘭可以感覺得到,在這個院子里,來往穿梭的丫頭婆子中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出很是明顯的戒備之意。
高姿英,卻是正如姿蘭心中所想的那樣,確實並不是真的如同表面上看著那般柔弱順服。
不過,一個早已經失去親娘的女孩子;一個身後無人可以真正依傍,獨自生活在這復雜的深宅大院里的小姑娘,她又怎麼可能會真正的柔貼?要不然的話,豈不是早就被啃得連渣都不剩了?
只要她不會莫名的算計別人,心地還算是純良的,內心深處能夠分得清楚輕重緩急,孰是孰非孰輕孰重孰敵孰友便行了。
面對著凝依齋離得井然有序,姿蘭心里就如同是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一般,她拉了拉走在她身邊的達振和達誠,算是借此機會給他們提一個醒︰「大哥,二哥,大姐姐真是蕙質蘭心,這院子里的丫頭婆子恐怕是早就對她敬畏有加的了。」
「嗯,大姐和你都是不簡單的很,這兩日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達振聞言點頭︰「不過,說來還真是慚愧,我這個做大哥的,竟然還不及四妹妹你看得透徹。」
「哪有的事?」姿蘭咧嘴呵呵笑了幾聲,一對黑黑的眸子在兩排扇子般的長睫毛下閃耀著亮晶晶的光芒,「大哥,你可別這麼說,我們以後可都得靠你才行呢。」
「那你就把我這個哥哥給扔到一邊去了嗎?」。
達誠畢竟年歲不大,又是和姿蘭在外面一起廝磨了五年之久的,眼下見一貫都只是叫他哥哥小妹妹,卻只是看著達振笑,心里當然也有些回不過味來的︰「蘭兒,你可不能有了大哥就不想我這個二哥了吧?」
「二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呀?」
姿蘭撅起了粉色的小嘴︰「二哥呀,你還不知道我嗎?大哥和二哥你們都是我的好哥哥,我以後還會有一個疼我愛我的大姐姐,我這是一時高興,就多說了一些話,沒想到,卻把二哥你給惹惱了,哎,看來,我們這五年的兄妹相處,算是沒什麼意思的了。」
「二弟,我說你就省省心閉上嘴巴,別再說話了吧。」
走在最前面的姿英回過頭來,笑得一臉的燦爛︰「四妹妹這張嘴呀,我們是這輩子都別想著可以比得過她去了。」
「好啊,大姐姐,你又笑話我。」
姿蘭笑著向前緊跑幾步,想著要去追上姿英︰「我不依,我不依,大哥,二哥,你們要幫著我出這口氣,要不然我就是不依。」
幾個人就這麼說笑著,在歡快的氣氛中,一路笑鬧著向凝依齋里面走著。
和昨夜一樣,姿英吩咐幾個丫頭把椅子搬到了正房門前台階上,四個人個子坐了下來。
「四妹妹,你別看我這里的這些個丫頭婆子表面上全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可是,實則我還是每日里都得防著她們之中有誰會給我下藥,你也知道的,這才是如今我們這幾個院子里的燃眉之急。」
幾個人剛落座,丫頭沏上新泡的碧螺春,姿英看了沒看就吩咐擺在一邊,然後湊過頭來附在姿蘭的耳邊悄聲說道︰「四妹妹,今日里你為何除了靜女,連喜巧也帶在了身邊?她不也是那邊送過來的嗎?」。
「大姐姐,人和人本就是不同的,而每個人與他人所不同的最主要的就是品性和質地,我這樣子說,想來大姐姐你也是可以想得明白的吧?」
姿蘭還是朝著姿英甜甜的一笑,同樣附過頭去︰「大姐姐,這本來就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徹底解決的事情,你說對不對?」
「你說什麼?公主她真的是此生再也無法再生育了麼?」
高府的外書房,一張烏漆的花梨木方桌邊上,一左一右的坐著高懷德和席太醫,這兩個人臉上的神色都不是怎麼的好看,一派凝重中帶著些許的無奈。
「藏用兄,我的話你難道還信不過麼?我何時誆過你了?」
席太醫舉起手中端著的杯子,將里面的清酒送進嘴里一飲而盡︰「不過,藏用兄,我之所以今日就與你說明這些,就是想要勸你,你還是盡快把這個消息告訴公主殿下比較好,遲了,我恐怕會發生變故,你流落在外的那一雙小兒女如今可是已經回了府里了。」
「發生變故?」高懷德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大的疙瘩,「易寧兄此話從何說起?難道這事會與我的那一雙小兒女有什麼關聯不成?」
「這個我可說不好。」
席太醫擺了擺手,又把手中斟滿酒的酒杯舉到了自己的嘴邊︰「只是,公主的脈象和如今的這個病癥卻甚是古怪,據我看來,恐怕是藥物服用不當所致,藏用兄,你我好友多年,今日就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吧,你這內宅之中恐是不安寧久矣。」
「易寧兄,多謝你的提點。」
沉吟了好半晌,高懷德放下手中的杯子站了起來,就見他沖著席太醫一抱拳道︰「今日你我所說之言就到此為止,他日,待我將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妥當了,定會安排席面,將姿英和姿蘭這兩個丫頭送于你的面前,與你為徒。」
「好,藏用兄就是爽快,那我今日就此告辭,不打擾了。」
席太醫也是起身一抱拳︰「不過,我這收徒宴可千萬馬虎不得,我也確實真的相當喜歡你的那兩個閨女,特別是那個小的,日後她的造詣很有可能還會在我等之上,所以,這一次你必須要依我的主意,定是要大肆操辦一番才行,要不然的話,我可不會答應的。」
「行啊,這麼多年以來,易寧兄你可是第一次有如此的要求,我自然是要滿足于你的,你盡管放心便是。」
高懷德聞言又是一抱拳,便吩咐自己的心月復小廝扶著席太醫,將他送出門去。
看著席太醫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高懷德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頭,吩咐貼身的小廝給自己披上了一件青褐色的披風。
燕國大長公主此生再也不會生育了,高懷德一路朝棲鳳庭的方向走著,腦際不斷的盤旋著席太醫的這句話。
席太醫是絕對不會騙他的,這個高懷德當然是清楚的,可是,這內宅的事情,他又怎麼樣去處置呢?他又從何處去著手查找呢?
五年嗎前,派去接鄭氏母子的馬車在山坳里面突然翻車,駕車的馬車夫當場斃命,之後便傳來鄭氏母子的死訊,只是這五年來,高家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們當時是出了意外而身亡的。
可是,五年之後,鄭氏母子卻又奇跡般的活著出現在眾人的面前,而當初的那一場意外翻車,卻在所有人的心頭存下了一個大大的疑竇。
燕國大長公主,在八年前生下女兒姿柔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任何的動靜,如今,席太醫趕著這個時候把她不能再生育的消息對他和盤托出。
高懷德手里提著一盞燈籠,身邊一個小廝都沒有帶,東方的天邊已經微微露出了魚肚白,而他的腦海里的念頭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來。
對,暫且先不去棲鳳庭,高懷德突然改變了主意,吹熄手中的燈籠,轉身朝福喜園的方向走去,高太夫人每天都起得很早,這個時候過去,應該是可以的了。
這內宅的事情,對于像高懷德這樣的一個大男人來說,還真是讓他感覺到頭痛,更何況,他娶的還是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