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壽堂正房,高太夫人被于媽媽扶著半躺半靠在床榻之上,席太醫坐在床榻的一側,正在給她扎針︰「太夫人請听下官一言,以後切記不可再過于勞累,這針灸也只能暫緩過一時去,根據太夫人的體質,往後恐怕是不宜再扎針,所以,太夫人千萬不可再讓自己勞累。」
「席太醫所言極是,我自當記下,就算是為了這幾個不省心的小家伙,我也不能就這麼走了的,不是嗎?」。
高太夫人睜著有些迷蒙的雙眼,微微點了點頭。
「母親,請母親定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高太夫人的話音剛剛落地,聞訊趕來的高懷亮和徐氏就一下子撲倒在床榻之前︰「母親,兒子剛剛才得到消息,就馬上趕過來了,母親您定要保重,您千萬不能夠有事啊,要不然,兒子以後又能夠靠誰去啊?」
「祖母,請您保重身體。」
「姑母,您千萬要保重啊!」
緊跟在高懷亮和徐氏身後進來的,是表舅爺嚴華清和表舅母薛氏;四公子達信,五姑娘姿嫣;五公子嚴雲輝,六姑娘嚴可欣。
他們幾個一進門見高懷亮夫婦跪倒在床前,便也就一同跪了下去,嘴里不斷這說著要高太夫人珍重的話語。
達振和達誠隨即也只能一起跟在他們的身旁跪倒在地,隨即,那些個低頭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頭婆子也都齊刷刷的跪了下去,頓時,正房里一陣陣低低的嗚咽聲此起彼伏。
姿蘭還沒有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心下正在狐疑,怎麼身邊的人這些個人全都一下子矮了一大截子?而且,還都在那里哭泣?高太夫人根本就沒有怎麼樣嘛?他們,這是為何要哭?
「快,跪下。」
姿蘭正在發懵,手腕上突然感覺被人輕輕拽了一下,接著便听到姿英細若蚊蠅的聲音在她的耳畔提示了一句。
姿蘭來不及細想,依言在姿英身旁低著頭跪了下來,她此刻沒有眼淚,自然就哭不出來,可是,她也並不想作假敷衍,只能默默的低著頭,好在也沒有人特別的注意她,他們只注重自己是否會有把柄捏到別人的手里。
跪了一會兒,心靜安靜下來之後,姿蘭這才想明白了,高懷亮是長輩,是他們這幾個孩子嫡系的尊長,他跪了下來,徐氏要跟著跪,他們這些個小一輩的孩子當然也要跟著一起跪的,不然,便是目無尊長,不懂得規矩。
「你們都回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覺。」
高太夫人扭頭瞟了一眼床前跪滿一地的眾人,閉著眼楮輕輕揮了揮手︰「等到午餐之前再叫我就行了,我沒有什麼事的,你們不用擔心。」
「太夫人說得沒有錯,各位還是快些請起吧,跪在這里反而會致使氣場流通不暢,對太夫人的病沒有什麼幫助的。」
席太醫伸手取下高太夫人頸間的最後一根金針,用一塊絲絹擦拭後插回自己的針袋,放回藥箱,合上藥箱的蓋子,嘴上卻是沒好氣的道︰「太夫人眼下最需要的是好好歇息,諸位還是快些請回吧。」
姿蘭無意中瞥見,席太醫的藥箱沒有上鎖,那上面本是有著一副褡褳的,但是,卻忘了使用,或者說,是藥箱的主人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那就讓母親好好的休息,兒子這便告辭了,待明日再過來看望母親。」
高懷亮倒是顯得很是識趣,一點都沒有不妥的表現,說完這句話就站起身來,其余的人也全都跟著他站了起來。
于媽媽扶著高太夫人躺下,廳堂上的眾人相繼轉身退了出去。
姿蘭捏了捏姿英握著自己的手掌,特意退後幾步,來到席太醫的身邊,她留心了一下別人的狀況,確定並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這才放下心來。
姿蘭覺得自己應該沒有更多的機會和席太醫接觸的,他們畢竟還沒有正式拜為師徒,大戶人家的姑娘家,需要遵從的規矩很多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給訛病,既然已經發現了那個弊端,就要趁此機會稍稍提示一下,于是就悄悄攔在他的面前,咧著小嘴甜甜的笑了一笑︰「席太醫伯伯,不知道您藥箱上的那個鎖是不是丟失了?就連姿蘭都看見了呢,您還是趕快找回那把鎖比較好吧。」
「四姑娘真是細心周全。」
席太醫微微頷首,姿蘭話里的意思他當然是听得明白的,這自然是他今日情急之下的一時疏忽,但是,五歲女孩子竟有如此細致敏慧的心思,出言又能為他人的顏面顧及得如此周全到不露絲毫的痕跡,卻還是讓他有些意外之感,隨即,心下便有些暗自慶幸,他日前的一時興起,居然的確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走眼錯覺。
姿蘭言罷便又退後幾步,禮讓著席太醫先行通過,這才同姿英一起向外面走去,看看自己是眾人中最後一個離開的,臨行自然是沒有忘記順手把房門也給帶上。
姿蘭的這些個舉動,雖說做得很是小心謹慎,而且她本就人小音輕,說話的時候除了席太醫和近在咫尺姿英之外,並無旁人可以听得清楚,但是,就在席太醫身後不遠處的高太夫人和于媽媽以及荀媽媽還是能夠听得一個大概,看得一個明白的。
「太夫人,四姑娘確實是心思玲瓏細密無人能及的,只是她眼下年紀尚小,不過,假以時日,四姑娘定是不會辜負太夫人所望的。」
看著正房的房門在自己的眼前合上,再也看不見人影了,于媽媽這才回過身來附在高太夫人的耳邊輕語道︰「只是可惜了,四姑娘如若是那男兒身,那高家定是再無後顧之憂的了。」
「你說的倒是沒有錯,不過,達振和達誠這兩個小子,我看著倒也是好的。」
高太夫人閉著雙眼,嘴角微微漾起一抹漣漪︰「只是,他們幾個均都年紀尚幼小,還是得多看些時日才好。」
姿蘭隨著眾人走出高太夫人的正房,一路之上亦步亦趨,並沒有敢有絲毫的越矩違禮。
待走到廳房之上,抬起頭,姿蘭正巧看見攜手已經走至門口的高懷德和燕國大長公主的背影。
「姿蘭,等一下用過午飯之後,你就到我房里來見我,這會子的請安之禮就暫且免了。」
听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燕國大長公主停住腳步回過頭來,透過眾人的身形,她雙眸目光灼灼的直視姿蘭︰「今日的晚膳,你便在我的房里食用。」
「四妹妹,你不用怕,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待眾人都已離去,廳房上只留下兄妹四人的時候,姿英和達振都伸手過來握住了姿蘭的小手,並出言安慰道︰「父親定是會從旁周旋的,你不必過于擔心。」
「嗯,我知道了。」
姿蘭點點頭,她心里所擔心的並不是燕國大長公主會對她怎麼樣?她眼下發愁的是如何找到機會開口懇求高懷德前去看顧鄭氏,她畢竟是高家的血脈,在她的利益和高家的利益沒有產生沖突之前,是不會有人再對她不利的。
鄭氏卻就完全不同了,她如今重病纏身,能夠依靠的也就只有高懷德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