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的時候,茉香的情況幾乎是已經穩定下來了,不論是許景也好,香塵也罷,都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感覺心終于落回了胸腔里。而路啟,更是喜不自勝,慌忙又請來太醫,開了方子。
而太醫診脈之後,也說如果保持這樣,加上藥的調養,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這話無異于是一顆定心丸,也驅散了那些愁雲慘霧。
吃罷晚飯,許景仍是沒有要走的意思,路啟只得開口道︰「茉香情況雖然穩定了,但是也不知會不會出現變化,景兄今晚還是留在這罷。若是茉香又恐懼起來,景兄也好及時趕到。我讓人替景兄備下房間……」
很顯然,路啟已經意識到,茉香的情況能穩定下來,不是什麼神佛保佑,關鍵還是在于許景。當許景握著茉香的手時,茉香明顯是平靜的。可是一旦許景走開一下,茉香又會驚恐起來。路啟意識到,在茉香的心里,只怕許景才是她值得信賴的。而他自己,甚至不如許景。
這一點認知,讓路啟既是黯然,又是慶幸——若沒了許景,只怕茉香這次真的是在劫難逃了。只要人還活著,一切都不重要。路啟這樣告訴自己,同時告訴自己,總有一天,茉香也會如此信賴他,將他當成依靠。不過即便是如此安慰自己,可他心里也不見得就好受了。
這樣的情況,讓他有些挫敗。可是表面上,偏生他還不能表現出來。他清楚,若是他和許景再鬧起來,只怕茉香這一次,真的就生氣了。雖說茉香不過是個小妾,可是路啟卻越來越放不下,越來越緊張,甚至隱隱的,有些感慨為何當初沒有早些遇見茉香。若是他沒有娶樊青桂,他定會娶茉香為妻。
「不必。」許景卻是冷冷的拒絕了,他看著茉香,頭也不回道︰「我今晚就守在床邊,你讓人給我準備一張軟榻就行了。我稍微眯一下就可以。最好再讓人準備點粥,若是茉香醒了,吃些也好。」
許景吩咐著,絲毫不見客氣,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樣隨意。甚至,對路啟這個主人,也不見得就有多客氣。這樣的態度,自然是讓路啟有些微微不悅。他不喜歡許景這樣的態度,這讓他感覺好像他不是主人,而許景才是主人一樣。
這樣的感覺,很不爽,也很憋屈。可是偏生許景說的話,句句在理,他沒法子拒絕也沒法子反駁。當下只得皺了皺眉頭也就罷了。
不過,對于許景打算在茉香床邊候上一夜的想法,路啟想了想還是開口言道︰「景兄,這……恐怕不太好吧?你和茉香是兄妹,按理說也沒什麼。可是茉香現在不小了,你在她房里過夜,只怕……若是讓人知道了,會嚼舌根的。」
總而言之,路啟就是不想讓許景留在房里過夜。或許是有些自私,可是他就是不想。即便明知道這個男人是茉香的哥哥,他還是忍不住嫉妒,忍不住酸溜溜的。
只是許景卻不是輕易能被說服的主,面對路啟看似堂皇的理由,他只一句話就讓路啟再沒話說︰「從小到大,茉香病了我都守著的。難道嫁給你之後,她就不是我妹妹了?還有,你不是還有個妻子嗎?我不守著,難道你守著?哼,就算你肯守,我也不一定放心。這才回來幾天?茉香成了什麼樣子了?」
路啟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同時看著許景冰冷的眼神,他這個統領上萬軍馬,在疆場上馳騁叱 的大將軍,竟然莫名的心虛起來了。只是,面上他卻不肯表現半分,當下面色一冷,只是卻依然保持了自己的風度,言道︰「景兄這話言中了罷?我只是提醒一聲罷了,若是景兄覺得沒必要顧慮,大可不必顧慮。何必如此?」
許景沉默片刻,終歸不想和路啟在這個時候鬧起來,所以,也退了一步︰「看著茉香如此,我心情不好,說話多有得罪了。還請多包涵才是。」
路啟也是就坡下驢︰「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是我沒保護好茉香。誰曾想……哎」
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個,許景頓時一挑眉,露出一絲冷笑來,盯著路啟言道︰「是啊,這時候,按理說蛇都該準備冬眠了,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听說還是一條毒蛇,這可真是奇怪了。我們這向來不產毒蛇的。果真是天降橫禍,也是合該茉香有此一劫。」
最後一句,許景刻意說得意味深長。他故意要提醒路啟注意到這件事情的真相。他想要看看,這個嘴上一直說得好听的路啟,在面對這樣情況的時候,到底會如何處理。是繼續袒護他的嬌妻,還是站在茉香這一邊,給茉香一個公道。
若是,他敢繼續袒護樊青桂,那麼就算是用些陰險的手段,他也絕對要將茉香帶離此地。若是……茉香的選擇,他不會違逆。
路啟好歹也是個大將軍,不是傻子,他自然是能听出許景話里的話。只是,這真相讓他忍不住皺眉。就在路啟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第一時間里,他的腦子里閃過一個人影。可是很快他搖搖頭,艱澀的告訴自己︰不會是她。她縱然有些蠻橫,有些霸道,有些自私,可是卻不至于這樣。
可是實際上,他在心底如此告訴他自己的時候,卻沒是沒有半點信心。真的,不是她嗎?可是除了她,還會是誰?
路啟只感覺腦子里像是塞進去一團亂麻,沒了條理和冷靜,只有煩躁和慌亂。只是,在看著茉香蒼白的臉時,他卻是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若真是別有內幕,那麼這一次,不管是誰,他絕不姑息這路家,是該整頓整頓了
就在路啟驚疑不定,拿不定到底是誰的時候,許景卻是對香塵道︰「香塵,去熬粥吧。如果有泡菜,就弄一點,免得茉香沒胃口吃不下白粥。」
「是。」香塵應下,忙不迭的去準備了。甚至沒征詢一下路啟的意思。路啟站在那,忽然感覺他自己像是個多余的,頗為尷尬。
不過很快他冷靜下來,拋開其他雜念,深吸一口氣對許景言道︰「既然景兄提醒了,那麼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景兄一個交代。」
許景擺擺手,漫不經心道︰「無所謂交代不交代的,只要你問心無愧,那就行了。」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路啟一眼,就不再言語,專心的看著茉香。
路啟自是听出其中的話外音來,當下有些微惱,卻是抿了抿唇什麼也沒說,一臉陰沉的出去了。在他看來,這種事情只能拿出實際行動來才行。
當路啟出去之後,許景卻是嘆了一口氣,趁著四下無人,輕聲的對茉香呢喃道︰「茉香,你依然覺得你的選擇是正確的麼?這個男人,果真值得你托付一生?」
茉香自然是沒有給出回答。而許景則是沒再說下去,只是淡淡的掃了茉香小月復一眼,又嘆一聲︰「等你醒來,這個打擊如何承受得住?」
下午大夫過來診脈,曾說過,這個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胎像非常微弱,隨時可能滑胎。考慮到如今茉香本身身體就如此虛弱,根本受不住這樣的折騰,大夫暫時將胎像固定了,保證不會自然滑胎。可是這樣一來,孩子就會再月復中死去,不可能再出生。而至于死胎,則在茉香情況再穩定點的時候,用藥除去。
他和路啟,都選擇了先穩住,再用藥除去。至于茉香醒來之後知道這事情反應如何,卻不是他們此時能顧慮到的事情了。
這一點,許景不得不承認,路啟還不算差。畢竟孩子對路家來說,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這也是他沒有立刻將茉香帶回許家去的原因。肯舍孩子保住茉香,說明路啟心里茉香不是沒有地位。
只是,樊青桂和茉香比,哪一個更重要?恐怕路啟他即將作出決定了。自古魚與熊掌從不能兩全,敢問這世上,誰人能真正妻妾雙全,依舊輕松自在的?怪只怪,世人皆是看不透。若能得了心心念念那人,舍了這其他的一切一切,又如何?
怪只怪,人心不足。
許景嘆息著,心里酸楚著,心疼著,可是卻遲遲不敢伸手去觸模那讓他心疼的容顏。他突然發現,自從告訴茉香那些話之後,他似乎,已經失去了作為哥哥的身份對茉香關愛的資格。想來,茉香她也是覺得這樣的他很是惡心丑陋吧?
正在怔忪時,門外卻是傳來腳步聲。許景驚醒,忙定了定神色,恢復淡然鎮定。
他本以為是碧荷或者香塵入畫,卻沒料到,來人竟是樊青桂。
而樊青桂也沒料到屋里竟然只有一個許景,當下也是愣住。兩人面面相覷,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不過,一回過神來之後,二人卻皆是皺起了眉頭。
許景冷冷的掃了一眼便是收回眼神,甚至微不可聞的冷哼一聲。而樊青桂,則是陰冷的笑了起來,眼里閃爍著不懷好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