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碧荷?」茉香看了一眼碧荷,笑著問道。不過即便是不問,她也已經大概的猜出了碧荷心里的想法。
碧荷斟酌了一下詞語,然後小心翼翼的勸道︰「小姐,雖然岳先生的伸手卻是不錯,可是咱們一屋子的女眷里頭讓一個男人住進來,只怕不好吧。」
碧荷沒說得太露骨和直白,可是卻也很好的表達了她的顧慮——人言可畏。一旦流言四起,那她們根本就承受不起。
茉香卻是淡淡一笑,反問碧荷︰「清者自清,樹正不怕影子斜。流言總是流言,豈能成為事實?」
碧荷听了這話,不但不贊同,反而急了︰「可是,咱們知道那不是事實,別人卻是不知道啊。」
「哦,那就讓他們誤會去罷。若是為了這個,路啟把我休了豈不是更好?你不是一直想回許家去嗎?那這正是個好機會不是嗎?」。茉香淺淺淡淡的笑著,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甚至帶著幾分玩笑的味道。
碧荷雖然急的不行,可是一時間,反而是找不出任何話來勸說茉香,最後只得將求救的目光投向香塵,意思是讓香塵也加入到勸說茉香的行列里頭來。
可是沒曾想香塵在收到碧荷的目光之後,非但沒有開口勸說茉香,反而對碧荷搖搖頭道︰「罷了,二夫人這樣做,定有她的道理。我們只管好好過日子就對了。至于流言,嘴長在別人身上,任他們說去罷。」
畢竟是宮里出來的,看多了人言可畏,卻也看多了無事生非。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若是別人要說,就是縫上她的嘴,她一樣也有辦法說。
茉香听了香塵的話,笑著點點頭,贊嘆道︰「這話說的極是。咱們只管關起門來好好的過咱們的日子,管別人那麼多做什麼?」
當天中午,茉香差人過去跟樊青桂說了一聲關于岳的事情,沒想到樊青桂竟是半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甚至有那麼點兒看好戲的意思。或許,樊青桂的心里,很是希望茉香院子里鬧出點什麼事兒來,這樣一來她便是有理由對付茉香了。
岳初來乍到這幾天,倒是過了幾天頗為平靜的日子。一來是因為岳的存在感並不強,從不曾多言多語,總是沉默的坐在自己的屋里,做些手工活兒,也從不和其他人接觸。二來麼,畢竟才搬過來,有什麼好鬧騰的?
茉香這幾日的心情很不好,隱隱有些煩躁和不安。這日,她終于再也忍耐不住,讓碧荷出去請了個大夫過來。
而大夫看診的時候,為了避免人多口雜,茉香只讓香塵在一邊呆著。
大夫診完脈的臉色並不太好,甚至沉思了半晌,也沒說一句話。茉香感覺,他像是在斟酌該怎麼樣說這個診脈的結果。可是遲遲的,他也沒能想出來。
就這樣在壓抑的氣氛中各自煎熬了許久,茉香終于忍耐不住,開門見山的問道︰「大夫,有話直說便是。是不是孩子有問題?」
大夫見她這樣問了,當下也是嘆了一口氣,不再遲疑,只是在說法上,還是用了比較婉轉的說法︰「夫人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導致這胎兒,出了很大問題。看夫人脈象也很是虛弱,遲早也是保不住這個胎的。依我看,不如趁現在就放棄。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大人的身子還是很重要的。為了一個保不住的孩子,冒險並不值得。」
茉香當場便是懵了。這幾日里心里的擔心一下子變成了現實,她的心情,說不出來的難受和恐慌。大夫的意思很明白——這孩子,只怕已經是死了。否則,這大夫又怎麼會直接說出不如現在放棄的話來?
其實,茉香心里也早隱約的感覺到孩子似乎已經出了很大的問題,否則,不會找來大夫。這幾日,她一直不曾感覺到過胎動。就在她這次生病之前,她幾乎每日都能感覺到孩子在月復中動作。那種感覺,正是讓她感覺孩子健康無礙的信心。
可是突然一下子,孩子沒了任何的反應,在忍耐幾天之後,心中的驚恐還是忍不住的爆發,讓茉香終于想要確定。
只是,心里的猜想是一回事,變成了事實又是一回事。心里即便是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真的一旦發生的時候,也不一定真的就承受得住。
所以,當下茉香出了懵了之外,身子更是軟軟的失去了力氣,一下子癱軟在靠枕之上。好在中間隔著一個屏風,大夫除了看得見手之外,其他部位也看不見。
只是大夫行醫多年,自然也能猜出此時茉香的心情如何。當下也是勸解道︰「一切皆是緣份,這孩子與夫人的緣分淺罷了。夫人也無需傷心,這個孩子雖然沒了,可是調養個一年半載之後,夫人定還會再懷孕的。夫人如此年輕,理應好好保養自己的身子才是。
只是嘴上他說得好听,可是心里卻是忍不住替茉香嘆了一口氣。他從香塵對茉香的稱呼中听出,茉香只是個小妾。所以這個孩子對茉香的重要程度,自然是不言而喻。如今孩子沒了,茉香只怕連地位也要受到影響的。
不過同情歸同情,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當下他走到桌邊打開自己的藥箱拿出筆硯和處方簽,寫下一個房子,隔著屏風對茉香言道︰「這是處方,若是夫人想通了便煎來喝一碗。這方子只是活血,以夫人現在的情況,很容易就會達成效果。切不可多喝,否則容易出現血崩之癥。若是夫人不願喝,最多兩月,少則半月,這孩子也會自己掉的。到時候,對夫人的身子傷害只會更大。夫人還請好好斟酌。」
茉香沒言語,仿佛還沉浸在這個打擊里無法自拔。香塵嘆了一聲,強打起笑容拿了銀子送大夫出門。只是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卻是將面色一沉,對那大夫道︰「大夫行醫多年,想來應該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罷?」
大夫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香塵威脅的眼神,坦然道︰「這是自然。今日我替夫人看診的情況,絕不會有第四人知道。」
得了這話的保證,香塵很是滿意的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倒大夫手中︰「這是大夫的車馬費,勞煩大夫了。」
將大夫送走之後,香塵飛快的掩上門走到床邊,收了屏風,看著茉香愣愣的樣子,雖然不忍心,可是還是急切的逼問道︰「二夫人心中可有決斷了?這藥,是喝還是不喝。」
茉香仿佛這才回過神一般,無神的看了香塵一眼,有氣無力道︰「別急,容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此時茉香面上完全沒了血色,嘴唇甚至微微哆嗦著,整個人忍不住輕輕的戰栗。不難看出,此時茉香心里的難受和驚慌,以及掙扎。
香塵不忍的別過頭去,可是嘴上依舊開口言道︰「這事情拖不得,還需要早做決定才是。大夫說得很對,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
就在香塵苦口婆心的勸說著的時候,茉香卻是突然尖叫起來︰「出去,出去什麼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你們都是冷血動物嗎?這不是一件東西,扔了就扔了,沒什麼好留戀的。這是孩子呀,這是生命呀你們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不要听,你出去,出去」
茉香歇斯底里的尖叫著,雙手護著自己的明顯隆起的月復部,一副誰敢傷害她孩子她就跟人拼命地樣子。眼淚更是不可遏制的從眼眶里不斷涌出,很快就打濕了整個面龐,讓茉香看上去狼狽至極。
香塵見她這般,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得無奈的退了出去。
而在香塵從外面拉上門的時候,茉香終于再也忍不住,卸下那副防備的模樣,捂住臉放聲大哭起來。
有時候,哭不是軟弱的表現,反而能更好的將心底的傷心和難過都隨著眼淚的涌出而發泄出來。哭夠了,也就不那麼難過了。
哭,不怕。怕的是永遠都沉浸在傷悲里,不肯走出來。
茉香就那麼歇斯底里的哭著,緊緊攥著月復部的衣衫,抓疼了自己都不自覺。哭到哽咽得無法呼吸,她依舊大張著嘴,眼淚不停落下。
她什麼都可以接受,可以接受路啟一輩子也無法對自己有感情,可以接受從此與許景不再見面,甚至祝福他早日娶妻生子。甚至,她可以接受一輩子被樊青桂欺壓。可是,唯獨她不能接受的,就是沒有了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幾乎是她現在生存下去唯一的勇氣。唯一面對一切不氣餒不放棄的勇氣。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了。沒了。她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還有什麼意義。她的一生里,從出生到死亡,再重生再到現在,似乎一直都是失敗的,一直都是灰暗的。每次她以為自己觸模到幸福的時候,上天總是讓她再徹底的失望。
這一瞬,茉香忽然就有那麼一種感覺——既然生無可戀,那還活著干什麼?倒不如死了,忘了這一切的好。死了,大概就徹底解月兌了吧?不如,就隨著這個早夭的孩子一起去了吧。將一切的痛苦都結束了算了。
這個念頭,閃電般的滑過了她的腦海,然後佔據她所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