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歆目光飄動，劃過下首幾位姨娘，個個容色上佳。而右側，陸茹霜與另幾個不超過十歲的男孩兒女孩兒坐成一排。陸茹霜正神色冷冷地盯著她，而那幾個男孩兒女孩兒也好奇地盯著洛歆。
其中一個膽子頗大的紅裳女孩兒，看到洛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姐，听說你今日光著身子出去了？」小女孩兒睜著圓圓的大眼楮，小身板還沒抽條，但看五官輪廓，長大了也是個美人胚子。
但她這話卻說得有些意思，也不知是真天真還是假裝傻。
洛歆不發一言，轉過頭盯著上首怒氣仍未消除的陸淳正。
陸淳正見她走近，怒喝一聲，「還不跪下。」
洛歆從小失卻父愛，更沒有父親來教育過她，如今看到和父親一模一樣的臉，跪一跪又何妨？洛歆慢慢曲膝跪了下去，盯著上首男人的臉，眼中淚花閃閃。
陸淳正見她今日好好跪下，並未胡鬧，氣也逐漸平復，「你可知錯？」
陸淳正的聲音在堂中回蕩，可是接下來洛歆卻沒有回話，陸淳正的續弦李夫人見此，趕緊向洛歆使眼色，可是洛歆眼中蓄滿了淚如何看得見。
陸淳正剛剛消去的氣又倏地躥了起來，聲音猛然提高，「你可知錯？」
洛歆這才回神，淚水滑出眼眶，「知錯，」
洛歆回答完，李夫人拍了拍胸口，似是松了口氣，趕緊笑著打圓場，「老爺，你看舞兒也認了錯，這大半夜的，您身體也不好，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陸淳正盯著洛歆的臉看了半天，見她哭得那般傷心，心也不由一軟，正要發話，坐在旁邊的甄姨娘突然開口道︰「老爺，妃舞是老大，這些弟弟妹妹也逐漸長大了，不豎個好榜樣，下面的孩子可怎麼養？哪一次犯了錯，她沒有認錯，可如今還是做了這般傷風敗俗的事。」說到這里，陸淳正臉色也逐漸難看，洛歆所穿的連衣裙在他們看來的確驚世駭俗。
甄姨娘對著陸淳正說完，又轉頭對著洛歆，苦口婆心地說道︰「妃舞，你可別怪姨娘，姨娘也是為了你好，若是任你這般下去，以後誰還敢娶你？」洛歆神色淡淡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洛歆這般平靜的模樣，甄姨娘沒見過，心里反而一跳，不再看她，而是對著上首的陸淳正說道︰「俗話說得好，黃金條子出好人。老爺你可千萬別溺著她，到頭來，卻是害了她一輩子啊。」
陸淳正被甄姨娘一挑撥，氣雖然消了下去，但卻也覺得舞兒性格太過跳月兌，不好好教養一番，以後難免真的做出什麼無法無天的事情來，狠了狠心，才揚聲道︰「來人。」
「老爺，等等，」李夫人趕緊勸阻，可是陸淳正已經認定了甄姨娘的話才是對的，如何還能听得進她的話。
李夫人見老爺已經做出了決定，便起身走到洛歆身邊，「舞兒，你快給你爹爹告告罪，以後不再犯就是。」
洛歆的眼淚只是一時激動，現在眼中早已干涸，也辯清了情勢，甄姨娘這番話必然讓氣消了大半的陸淳正不得不打她。眼看著幾個小廝拿著手臂粗細的棍子走了進來，洛歆也有些害怕了，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她完全可以說自己不是陸妃舞，可一來他們不一定會相信，二來，離了陸府她孤身一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她該如何生存？
強行狡辯也只會越漸激怒陸淳正，還不如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洛歆咬了咬唇，不過是一頓打，她受了，只希望陸淳正能看在她如此听話的份上不忍心多打。
而李夫人見到小廝們進來，趕緊攔在洛歆身前，「老爺，舞兒一個女兒家，怎麼能讓這些大男人杖打？你看舞兒也告了罪，適當懲罰一下也就是了。」
到了這個份上李夫人還在替她求情，看來是真心把陸妃舞當做自己的女兒來對待了，「娘，謝謝你。」洛歆真心地說道，前世今生對她好的人，一只手都數不完。
「老爺，姐姐說的是，」甄姨娘幾步走出，搶了話頭，「讓這些小廝來杖責妃舞，確是不該的，但……」甄姨娘這一轉折，讓洛歆正疑惑的心跟著懸了起來，「府里不是有婆子嘛，讓他們適當懲罰一下也就是了。」
李夫人見陸淳正點了頭，趕緊推了推洛歆，「傻孩子，你快跟你爹求求情，你爹心腸軟，只要你好好說說，他肯定舍不得打你的。」
洛歆抬頭看了一眼與自己父親如此相似的那張臉，所有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間，不能否認自己是陸妃舞，也不能耍橫斗凶，她不想看到陸淳正那張臉露出難過憤怒的表情。
她收回目光，側過頭對李夫人感激一笑，「今日是妃舞自己犯了錯，犯錯就該罰，娘別擔心，以後妃舞一定不會再惹爹娘生氣的，」這番話原本應該陸妃舞自己來說，可是她也想盡一盡從未盡過的孝心。
陸淳正見洛歆突然如此懂事，心里也有些欣慰，舞兒總算沒有無藥可救，死後他才能無愧地面對她娘。
堂中各人，除了甄姨娘冷冷不發一言，其他的姨娘見陸淳正動搖，皆開始勸說起來，可是洛歆清楚，這頓打肯定是免不了的，早知如此，就該在換衣服的時候在上墊點東西。
陸茹霜也端坐在座位上，沒有多言，只是垂下眼楮打量跪在地上的洛歆，在她看來今天的陸妃舞太過不同尋常，這樣的事發生過無數次，但陸妃舞每次總會大鬧一番，非氣得陸淳正暴怒才滿意，而眼前不言不語，似認命一樣的陸妃舞，哪里還有平日半分的囂張氣焰？
陸茹霜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就是說不上來，她直直地盯著垂頭不語的洛歆。她安安靜靜地跪著，那感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對，就是換了一個人！陸茹霜驚訝只是一瞬，但隨即否定了這個結論，陸妃舞的容貌身段，無一錯漏，世上怎麼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人？既然不是另外的人，那麼今日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陸茹霜思索的短短時間內，施行的家丁已經把洛歆架在了長凳之上。洛歆心跳漸漸加快，看著那手臂粗細的棍子，還沒挨上一棍，上仿佛就已經傳來陣陣痛意，陸淳正不理會姨娘們七七八八的聲音，轉頭看向洛歆，「妃舞，爹希望這一次完後，沒有下次。」
洛歆听到聲音，頓了一頓方低著嗓音說道︰「是」
陸淳正見她乖巧至斯，心里越發的不忍，轉過頭不再看洛歆，握緊了拳頭，對著伺立在旁的婆子們艱難地說出了一個字，「打」。
後背冒出一層層細汗，涼颼颼的，此時此刻她心里也是害怕的。她自幼失去雙親，長輩們都舍不得打她，連重話都不欲說她一句。
如此這般，還真是頭遭。洛歆看著眼前握緊拳頭側頭不看他的陸淳正，心里漲得滿滿的，即使是相似，也讓她體會了一把有父親是什麼滋味，她微微一笑，就沖這點，這頓打，她也替陸妃舞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