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經退回丘離城內……」
「西楚鐵騎已經把丘離都城團團圍住……」
消息紛紛傳來,洛歆此時也是焦頭爛額,連用了幾個反間計,甚至以數城換來他國兵力聯合抗楚都用上了,可總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她計劃即將施展時,就洞悉了她的一切行動,讓她的所有計劃都遏制在搖籃之中。
難民越來越多……不知道為何,原本還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的流寇,竟在這數日間連續對他們發動了幾次攻擊,卻又點到為止地退了回去,似在試探他們的實力一般。
「公主,陸小姐,這四周潛伏著十數高手,以我等之力,不能完全保證幾位的安全,趁今夜天黑之時,我會讓三人先送你們離開,其余的則跟我留下來對抗他們,到時再與你們匯合。」
「你說什麼?這四周潛伏著十數高手?」柔嘉立時從凳子上站起來,抬眼四望,神情有些驚訝,「他們潛伏著,莫非是想殺我們?」
洛歆也覺得奇怪,這時候正是丘離和西楚大戰,為何還有人會來刺殺他們?
天色越來越沉,林子里漸漸地靜了下來……
而丘離邊城的一處偏道上,一輛馬車正「噠噠噠」地前行著。陸茹霜和甄姨娘坐在馬車里,臉上的神情很是輕松。他們隨難民一起逃出丘離,到達陰縣,陰縣地處偏僻,不曾遭受戰亂的影響。
「幸好我們走得快,花高價雇了輛馬車,專挑偏僻的路走,這下子只要我們離開丘離,去圖奈你舅舅那里避上一陣,等戰亂過去,不管是西楚皇帝佔了丘離還是丘離勝了,我們再回去就是。」
「娘,你就真舍得爹?」陸茹霜低聲詢問。
「娘有什麼舍不得的,大難臨頭,也不見你爹在哪里?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不該嫁給你爹做小妾,這一輩子都受人欺壓,在娘家也抬不起頭來。」甄姨娘嘆了口氣,難得地看到臉上露出一絲傷懷,「也是我當年太天真,以為大夫人去了,嫁你爹做了妾,他早晚也會抬我做夫人的,可沒想他寧願重新取個續弦,也不願抬我,我是瞎了眼。」
「娘……」陸茹霜也不知該如何說起,她自己何嘗不是情路坎坷,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大難臨頭的時候,卻也見不到半個身影。
窗外的樹枝唰唰地打在車壁上,黑暗逐漸籠罩而來,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
「夫人,前方的路已經看不見了,今日就先在這里歇息吧?」趕車的是一個五十來歲,頗為老實的車夫。
甄姨娘應了聲好,那車夫便拾柴燒火去了。
陸茹霜先下車,然後扶著甄姨娘下來,娘兒倆被顛了一天,身子都有些酸乏。
林子里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光亮,娘兒倆攙扶在一起,斜著眼楮小心地四下打量。
樹木張開樹丫,灑落點點星輝,可在林子里,卻更顯得陰影重疊,好似隨處都有些人在盯著他們。
「娘,這林子里好陰深,我們還是去車上等吧。」陸茹霜的聲音有些發顫。
甄姨娘也同樣害怕,于是點點頭,兩人就要轉身,卻突然听到遠處傳來一聲粗糲的慘叫。
這一聲慘叫,讓兩人臉色大變,暮色之下,兩人看不清對方的臉色,可眼里同時露出了驚恐。那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與他們一道行了十余日的老車夫。
兩人對看了一看,猛地相偕著朝馬車跑去。
可兩人都是官家大戶出身,哪跑得快?身後的樹林傳來「沙沙」的聲音越來越響,還有人踏過草地的悉悉索索聲。
此時的樹林就像一只巨大的猛獸,張著巨嘴,流著哈喇子,似要隨時吞噬他們。陸茹霜攙著甄姨娘邊跑邊回頭,兩人的呼吸急促而沉重。
那密集的悉索聲像一張網,收縮得越來越緊。
甄姨娘畢竟年齡不輕了,跑了一段路,腿腳發酸,不慎摔了個狗啃泥,陸茹霜一時沒扶住。
而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響,眼看就要追上來。
甄姨娘猛然抬頭向後看去,星星點點的燈火在樹林各處閃爍而動,卻像一個個催命的音符在跳躍!
陸茹霜急得額頭冒汗,神情也很是驚恐,慌亂間伸手來攙甄姨娘,卻被她猛力一推,身體一滑,從旁邊的斜坡上推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後,甄姨娘看著身側的斜坡,神情哀慟,目露絕望……
她知道憑她兩人是逃不過這些人的,唯盼望自己能拖上一拖,讓霜兒有時間離開。
眨眼功夫,身後的眾人便追了上來,吆喝聲,嬉笑聲接踵響起。火把的光亮閃爍,照清了眾人的臉色,那一雙雙凌厲而凶橫的眼直直地盯著她。
饒是甄姨娘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看到面前的十數男人時,心里的驚恐仍舊讓她不能承受。
她蹬著腿使勁往後退,聲音顫得幾乎听不清原調,「你們別殺我,我給你們錢……」說著就顫著手把身上的金銀掏了出來,可就算到了此時,她仍舊沒有把貼身的銀票與貴重珠寶交出來。
人群同時響起一陣噓聲,每一張臉在火光下都咧著嘴大笑。
甄姨娘從未遇到過如此情境,嚇得手一哆嗦,金銀便掉到了地上。
離得最近的幾個,一窩蜂便把她的金銀分了精光,可他們的目光仍舊鎖定在她身上。
從他們的眼中,甄姨娘看到了饑渴……她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因為她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
或許人到了絕境,就會爆發出一定的潛力,音調都穩不住的甄姨娘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奮力朝前跑去,這一次比之前快了數倍,可她不敢從旁邊的斜坡上跳下去,那樣霜兒也會被發現……
身後的男人沒有因為她這一舉動而有所動作,反倒齊聲大笑起來,看著甄姨娘使勁地朝前跑,而他們則舉著火把不緊不慢地追在身後。
光影錯亂的樹林里,她辨不清方向,心跳仿佛要從心坎里跳出來一般。
她這一生從未害怕過什麼,可此時,她真的害怕了,留在丘離,或許還能有一絲生機,可眼下,她已然絕望……
呼呼地風聲從耳邊刮過,身後的嬉笑聲此起彼伏,她就像一只猴,被眾人追逐著玩耍。
可眾人總有玩膩的時候,當甄姨娘再也跑不動時,身後的人一擁而上,樹林里棲息的鳥兒被一聲聲地尖利慘叫驚得振翅而翔。
陸茹霜爬上山坡,躲在一顆樹後,遠遠地看著那忽明忽暗的地方,她的娘正被數人凌辱,可是她卻不敢上前去救她娘。
尖利的慘叫越來越微弱,陸茹霜長長的指甲在樹皮上留下一道道浸著血漬的痕跡,眼淚迷蒙了她的眼楮,可她不敢哭出一個音節,她布滿血漬的手捂住自己的唇緩緩滑坐在地。
甄姨娘始終側頭看著一個方向,目露哀慟,嘴唇喃喃地張合著,卻無人能听清楚她在說些什麼……
天上斗轉星移,陸茹霜呆呆地坐在樹後,一動不動。
就在天快破曉之時,那群人心滿意足地分光了所有分金銀離開。
遠遠的,她娘遍布紫痕的身體就躺在那里,一刻鐘,兩刻鐘……那具身體都沒變幻半點姿勢。
「哇……」忍了一夜的陸茹霜,精神猛然崩潰,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她娘跑去。
甄姨娘閉著眼楮,嘴唇紅腫,裂了數道口子,她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只如睡著了一般,可是那心口處,卻已經沒有了起伏跳動。
陸茹霜緩緩地跪坐在她身邊,似不敢驚了她一般,輕輕地喚了一聲,「娘……」
她娘沒有理會她,仍自閉著眼,不語也不動。
陸茹霜涕淚橫流,不敢伸手去踫觸她娘的身子,只在她耳邊又喚了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