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金枝 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謀劃(下)

作者 ︰ 冷蘇

這一次楚昀沒有強迫她,在說完這幾句後,便轉身離去。

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似在逃避著什麼一般,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洛歆甚至懷疑楚昀剛剛是否真的來過?

迷迷蒙蒙中,又再次睡去,當清晨第一道曙光從窗戶外射入的時候,洛歆睜開了眼楮,從床上坐了起來。

惠荷伺候她洗漱吃飯,打理好一切,已快到巳時,這時公公也來傳話了,楚昀已經按她的要求做好了準備,接下來,她要去打一場硬仗。

這場仗並非必勝,她只有六成把握,可僅這六成,她也想搏上一搏。

在公公帶領之下,穿過長長的宮巷,七彎八拐之下,洛歆來到皇宮里關押重要囚犯的地方,門外崗哨嚴密,門內森嚴肅穆,若是有一只野貓經過,也斷然逃不過這些侍衛的眼楮。

公公拿著楚昀的令牌,帶著洛歆一路暢通無阻地朝里走去。

這也是一所宮殿,只是這宮殿並非修建的豪華別致,而是籠罩著一層陰森之氣,沒有繁茂的植物,沒有色澤明朗的裝飾,只有清一色的黑,來來往往的都是些訓練有素的士兵,看到洛歆時,視線也未多作停留,只在殿中各處逡巡。

洛歆在公公帶領下走到一間偏房門前,突然停下腳步,轉頭躬身對著洛歆施禮道︰「陛下說已按照你的要求辦了,那人便在這房中,娘娘請進吧。」

之前,洛歆已經告訴了楚昀,讓人輪番審理李志,讓他感到疲乏,為的就是今日。洛歆讓楚昀帶領眾大臣在旁邊的房中觀察,一定要清楚看到這房中之人的一舉一動。

洛歆對著公公點了點頭,接著推開房門,「吱呀」一聲在空寂的房間里格外響亮。

房間里空蕩蕩的,唯有正中靠牆的位置擺著一張桌子,而屋子正中,一個頭發凌亂,衣衫破碎露出一身傷痕的男人正垂頭坐著,除此,房間再無他物。

那男人听到聲音,只是略繃了一繃身子,連頭都沒抬一下,繼續坐在原地,垂著頭。

緞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很輕微,洛歆一面走一面在四周打量,牆壁上光禿禿的,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正對大門的一面牆上,數十個桂圓大小的孔洞,而此時,那孔洞里是一雙雙滴溜溜的眼珠兒。

洛歆扯了扯嘴角,走到靠牆的案桌之後坐下,然後朗聲對李志道︰「李志……」

李志听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驚訝地抬起頭來,一張臉上雖然胡茬遍布,卻還能把他的神情看得分明。

「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洛歆的聲音很低婉,讓人緊繃的神經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

李志一驚,當下收斂心神,西楚皇帝派她來,此人定然不簡單,是以比往日更集中了幾分精神。

他神經高度緊張,洛歆看在眼里,卻沒表現出什麼來,繼續說道︰「李將軍,通敵賣國那是殺頭的大罪,你不怕牽連父母妻兒嗎?」。

「我沒有……臣對陛下忠心耿耿,若定要給臣治罪,請拿出證據來,臣便無話可說。」

眉頭微微一挑,洛歆笑盈盈地看著他,「你這麼肯定我們沒有證據?」

李志神情略微一滯,片刻後便又恢復常態,「不是肯定你們沒有證據,而是臣根本沒有做的事情,又何須擔心?」

「好你個李志」洛歆依舊面帶著微笑,讓李志一時模不著頭腦,可她笑得越是輕松隨意,他心里的壓力便越大幾分。

眼看著她從案桌之後站起來,「你從小在西楚長大的?」

李志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沒去過圖奈?」

李志又點了點頭,此時他的神經已經繃成了一條直線,半點彈性也沒有,洛歆越是如此隨意地攀談,他越是覺得精神力在變弱。

洛歆從案桌之後站起來,「那麼將軍會說圖奈話嗎?」。

「不會」

「哦,其實我對圖奈還挺感興趣的,有機會一定要去瞧瞧。」

牆後面的眾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都未明白,婉妃娘娘讓他們在此觀看,便是看這麼一出閑話家常。楚昀心底也盤旋著深深的疑惑,可他沒有大臣們表現得那麼明顯,神情依舊不變,只透過洞孔,不放過兩人一絲一毫的對話和表情。

李志抬首,那雙黑亮的眼楮一直盯著洛歆,洛歆圍著他轉了一圈,又道︰「其實我也相信將軍是清白的,將軍為國盡忠這麼多年,陛下心里是知道將軍的忠心的,這不派我來特意看看將軍你,將軍暫且再忍耐兩日,陛下便會放你離開了。」

听到她這話,李志不信,可也從心底升起絲絲希望。

而牆後的楚昀,心底卻是更加地疑惑。

那邊屋中兩人又閑話了幾句家常,洛歆便出了房屋。

離了那黑漆漆的房間,洛歆伸開雙手伸了個懶腰,順帶打了個哈欠,哪想楚昀正從對面走來,打了一半的哈欠和懶腰都急急收住。

楚昀臉色不善,走近便道︰「你究竟在做什麼?不是說你有辦法證明他是圖奈的奸細嗎?」。

洛歆微微一笑,「陛下別急,我這不還沒審完。」

「審案有你這個審法?」

「陛下別急,我們沒有證據定他的罪,那麼必須得他自己承認,可這是殺頭的大罪,沒人會傻到親口承認我現在做的只是讓他精神疲憊,就算與他閑話家常,他也不敢完全放下心來,如此三番,他必然會疲乏不堪,到時候,精神就會有所松懈。」

聞弦歌而知雅意,以楚昀的聰穎把前後一聯想便也明白了大概,只是具體的實施,他卻是不知道的,「你向我討圖奈師傅授課也是為了這個?」

洛歆在跟楚昀達成協議後,便向楚昀求了圖耐人來做師傅,教授她圖奈文字。其實她只是想學習圖奈的語言發音。

短短數日,她只學了一句話,而那句話便是她的根本目的,反復練習之下,連圖奈老師都說她的發音不會讓人質疑並非是圖奈人。

洛歆對著楚昀點了點頭,計算了下時間,然後抬首道︰「好戲馬上開始了,陛下你擦亮眼楮好好看著。」

說罷,洛歆露齒一笑,轉身朝關押李志的房間走去。

剛進房間,李志就轉過頭來看她,洛歆對他微微一笑,緩步走上前去,不言也不語,過了半晌,洛歆確定周圍牆壁上的孔洞都被各大臣佔滿後,她才轉過頭來,啟齒道︰「剛剛陛下已經告訴我了,沒有證據能證明你的罪行,你是清白的,是他錯怪了你,從現在起,你就自由了,你可以繼續做你的車騎將軍。」

听到這話,李志明顯松了口氣,開口接道︰「臣一定盡忠職守。」可是說完這句話後,他發現眼前的女子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那模樣像一只偷到腥的貓兒。

其實洛歆只是用了二戰時期對付德國間諜的方法,用同樣的心理戰術打破了李志的心防,讓他親自承認自己便是間諜

就在此時,門突然被推開,一身明黃的楚昀走了進來,待走到洛歆面前,他定定了看了她幾眼,才把視線轉到李志身上,「如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在楚昀推門那一瞬間,李志便知道自己完了,他竟然載在一個娘們兒手里

竟然趁他精神緊繃之時,用圖奈話告訴他獲得了自由,而他身體驟然一放松,便順口接了一句,若是沒有接那一句,他還能狡辯自己沒有听懂,可此時,仍他有百張嘴也再難辨清。

就在這時,對面的牆壁突然緩緩朝兩側張開,牆壁後的數十位大臣陸續出現在李志面前。

「李志,枉老夫這般信任你,豁出老命不要也保你,你竟然真是圖奈的奸細」

「幸好婉妃娘娘聰慧無雙,否則豈不讓你這狼子野心斷送了西楚的大好河山」

「陛下,臣請立即斬殺了這廝……」

一時間,房中眾說紛紜,李志自知大勢已去,已無法挽回,只目光陰沉地盯著洛歆,恨不得把她拆骨吞噬了一般。

洛歆對上他的視線也不由一陣發寒,想要退縮,可在此時,明黃色的身影驟然擋在了她和李志中間,阻了李志憤恨的眼神。而他的手也伸過來緊緊包裹住她的掌心,微涼的肌膚傳遞著絲絲溫暖。

洛歆看著他頎長的背影,不寬闊卻令人心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心中滋生。她從小父母雙亡,真心對她好的人五根手指都數得完。楚昀這番舉動很隨意自然,卻為她的心撐起了一片溫軟,仿佛只要這個身影在她前面,那麼前方的路再難也能淌過一般。

那絲絲溫暖徘徊于心,楚昀突然伸出手拉著她往屋外走去,洛歆被他一扯,才回過神來,這一回神,便也讓她認清了事實,眼前之人不僅僅為她撐起一片天空,還能為許多的女人撐起,他不屬于她一個人,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惆悵如一根跗骨的絲緊緊纏繞著她,讓她認清現實,如今案子已經結束,那麼也該是她離開這里,尋找自己生活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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