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四十六章勝負

作者 ︰ 雁舞流年

李元睨了李裹兒一眼,笑而不語。轉過身去對準金壺又投出第二枝箭矢。看著那枝箭穩穩地落入金壺中,她才對李裹兒一笑,挑眉道︰「不過是四枝箭罷了,用不了太久的。」

李裹兒看了她一眼,冷笑著自侍女手中接過箭,可是這一次卻不再象之前那樣隨手投出,而是慎重地瞄了許久,這才小心地投出手中的箭……

李元不用回頭去看,光看李裹兒彎起的嘴角也知那枝箭必是穩穩落入金壺之中。

也是,對安樂來說,玩慣的投壺若也有失手就未免太丟人了。

淡淡笑著,她半側過身去,接過箭持在手上,沒有去看李裹兒卻是低聲道︰「姐姐剛才想同我說什麼來著?我剛才想了又想,卻是猜著了姐姐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我怎麼都想不明白……」

雖然明知李元話里有話,可李裹兒還是忍不住側目相看︰「你想不明白什麼?」

李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收了架勢,笑睨著李裹兒道︰「我想不通那個剛才還親親熱熱叫姐姐卿卿的男人怎麼這會兒就丟下你一個避開是非了呢?那樣薄情的男人,姐姐何苦還想要我保密為他掩飾呢」頓了下,她看看李裹兒變得陰沉的面色,溫言道︰「如果不是姐姐非要找我比什麼投壺,我可能還真就忘了這件事。可是讓姐姐這麼一鬧,我倒是突然想起來曾經在什麼地方听過那個聲音了姐姐,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哦」

燦然一笑,她不理李裹兒,側過身去投出手中的箭後,這才轉過頭目光落在李裹兒有些微顫抖的手上。「姐姐,該你投了」抬眼,盾著李裹兒沒有笑容的臉,她笑得越發甜美︰「如果姐姐不舒服,那這場比賽就算了吧」

「誰說我不舒服了?」李裹兒冷冷掃過李元帶著一絲得意的笑臉,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舉起手中的箭。

李元抿唇淺笑,在李裹兒作勢要投出手中箭時突然出聲道︰「武延秀和姐姐在桃林中開心的人是武延秀……」

李元的聲音雖低,可听在李裹兒耳中卻不亞于一道驚雷。心神一震,她的手一顫,投出的箭便偏了方向,只差了一寸便擦著金壺的邊落在了錦毯之上。

顧不得去看,李裹兒猛地轉過頭恨恨地看著李元,壓低了聲音道︰「便是他又如何?你以為這就是抓著了我的把柄想要威脅我嗎?」。

「我哪有?」李元撇了撇嘴,狀似無辜地眨著眼楮,似乎隨時都要掉下眼淚似的。直叫站在不遠處卻因繚繞的樂聲而听不清她們在說什麼的薛崇簡皺眉。有心上前,卻被身邊的幾個男人笑著拉住,忍不住扭過頭去指著那些樂師,暴躁地大叫道︰「你們這群家伙都彈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就這麼點本事也敢出來現丑還不快停下」

被他一聲大喝,幾個樂師嚇得手也抖,腳也顫,卻又不敢隨便停下,彈出來的曲調更顯慌亂。曲子一亂,幾個舞娘的舞步便也亂了,一時間帳中便有些紛亂。

那些貴女有忍笑不俊的,也有指點薛崇簡的,可更多的卻是看著李元二人的舉動。雖然同樣听不清楚兩人究竟說了什麼,可這些女人卻不比薛崇簡關心則亂。哪怕就是看也能瞧出那兩人的互動頗有些奇怪。

「真是古怪,郡主居然在投壺上也能輸給相王府家的那個崇昌縣主……阿武,你與那縣主可熟?」

武貞兒垂下眼簾,只是淺笑︰「我同相王府家的九娘不熟,只是她一向是個不喜歡生事的……」

她這一句話出來,身邊便立刻有人低笑,順便用怪異的眼神瞧她︰「這話你可莫在安樂郡主面前說,小心她惱了你。」

武貞兒目光一瞬,抬眼瞥了眼那頭背對著她的李裹兒便又轉過頭去遠遠地望著正與王慧君說笑的李隆基。目光深沉,似隱著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隱隱听到身後諸女的竊竊私語,雖然听不真切,卻讓李裹兒心頭更覺煩躁︰「一群蒼蠅……」低喃出聲,她抬眼看著李元,忽地一聲冷笑︰「我從前只當你是個膽小怕事沒主見的丑丫頭,可沒想到原來你除了在正旦宴上躲起來哭之外還竟有這樣威脅人的本事」

臉上一熱,李元臉上的笑容也有幾分僵住。忍不住有片刻的恍惚︰是啊,她是個在正旦宴上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去注視高高在上的武皇的膽小鬼可是,哪怕曾怕得哭,怕得總是想去茅廁,怕得整夜整夜無法入睡……她,還是會長大的。會大到足以去正視那個她一直懼怕卻連面容都漸漸抹糊的人。

「姐姐,我何曾說過威脅你的話呢?」低聲呢喃,甚至還帶著三分軟弱之態。可李裹兒卻只是冷笑︰「你以後不用再在我面前做出這樣可憐的模樣,我也不會再信。李元,你的膽子是大了可惜你還是看錯了我。你就是知道了我和武延秀有私情又如何?你以為我就會怕了,受你擺布嗎?別做夢了,哪怕你現在就大聲叫出來又算得了什麼?別說這些沒干系的女人,就是武崇訓知道了我又有何懼?」

說著話,她已轉過身去,猛然投出手中最後一支箭矢。箭疾如飛,筆直地射入金壺,卻力道未泄,帶動金壺也搖晃了好一會才漸漸穩了下來。

李元望著冷眼望來的李裹兒,目光微瞬,笑容有了幾分苦澀。或許,她到底還是過于急躁也太看重自己了。或許,有時候,並不是手握他人秘密就能為自己帶來好處吧?

嘴角微微牽起,她側過半邊臉,淡淡道︰「姐姐教訓得是。只是,我不明白,若是姐姐不怕我到處胡說,為什麼還要想方設法地迫我投壺為戲呢?」輕輕笑了一聲,她慢悠悠地道︰「是啊,不管事情鬧到什麼地步,姐夫也不會怎樣,可是梁王呢?」

看著李裹兒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她的笑容更盛。

寧被人知,不可被人叫破。別說皇室王族,就是豪門權貴,暗地里的勾當多著了,可只要沒有被說破,大家臉面上過得去,那事情也就能過且過了。

「可惜了,延秀表哥若不是沒了父親,說不定也不用懼堂叔三分了。」說得輕描淡寫,可李元眼中卻掩不住那一絲陰厲。

看得清楚,李裹兒心中一動,倒是生出幾分忌憚之心。

要說武延秀死去的父親魏王武承嗣,可能李唐皇室中不恨他的人還真是找不出來。當年武承嗣為了爭太子位,可算是武氏剿滅李氏皇親的先鋒軍。其中李元的生母和嫡母都是死在他的謀算之下。若不是後來武皇令李、武二氏結盟立誓永世修好,又立了父親為太子,活活氣死了武承嗣,還真不知那個魏王會不會真有朝一日登上太子之位呢

「李元,你莫要以為我真就因此懼你三分……」李裹兒咬著牙,強壓下心頭怒火。可是,她一句話還沒說完,李元就轉過身去,手臂一揚,竟是把手中箭矢直射而出,正中金壺。

听到身後傳來薛崇簡的叫好聲,李元抿唇一笑。轉過身歪著腦袋大笑道︰「裹兒姐姐可想好要讓我選什麼寶貝了嗎?嗯,真是什麼都可以嗎?如果這樣的話,不如就把姐姐那架新得的漆木瓖玉屏風送我好了」

李裹兒一愕,看著李元燦爛的笑臉,雖然覺得有幾分肉疼,也不得不笑著答應。見李元歡笑著就要往李隆基處奔去,她心中大急,顧不得眾人看著,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元。

轉過頭來,李元眨巴著眼,嬌嬌弱弱地問道︰「姐姐難道是舍不得?若真是舍不得……那、那就算了」忍痛割愛的表情讓李裹兒恨得牙癢。

「誰和你說那屏風我之前說的事情……」

「裹兒姐姐說過什麼?我怎麼不記得了……」李元望著李裹兒氣得有些發紅的臉,忽近前半步,踮著腳附在她耳邊低語︰「難道裹兒姐姐沒有嘗過忐忑難安的滋味嗎?或許現在開始也不錯啊……」

及時抽身而退,李元抬手格住李裹兒揮起的手,盯著她因憤怒而緋紅的面容,抿唇淺笑︰「裹兒姐姐,你不是真的想讓這麼多人看到你竟然輸不起對我這個堂妹動粗吧?」

「李元……」強壓下滿腔怒意,李裹兒壓低了聲音,恨聲道︰「你現在且囂張,可別忘了我現在是郡主,日後更是公主,你呢?至多不過晉封至郡主罷了,咱們姐妹時日還長,總有讓你跪在我面前的時候……」

垂下眼簾,李元只是微笑,卻不顯半分懼色。就那樣緩緩倒退,目光卻不曾離開過李裹兒。腳下一個踉蹌,身後已經有一人伸手扶著她。淡淡的帶著一絲清草清香的味道浮過鼻尖,李元不禁笑起來。轉過身,對著薛崇簡一笑,又伸手拉著他的衣角,示意他看過來。被她一拉,薛崇簡才把目光自李裹兒身上收了回來,低頭關切地問道︰「她同你說什麼?剛才難道是想打你?」

「你多心了,裹兒姐姐怎麼會打我呢?」李元笑著搖了搖頭,瞥了一眼李裹兒,便扭頭看向正抬頭看過來的李隆基。從這個角度看,正可以看到王慧君垂下的臉頰上浮著一層粉暈,原本爽朗的女子因這羞態而顯出別樣的女人味。

心中好奇,李元拉了薛崇簡走近幾步,正好听到李隆基正笑著吟道︰「山泉兩處晚,花柳一園春。還持千日醉,共作百年人……」

听得真切,李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首王勃的《春園》原本是勸酒惜春的詩,可這會兒從三郎哥哥口中念出來,那個語氣,不知怎麼的就是透著那股子曖昧。而且,這大概不是他吟的第一首詩了吧?瞧著人姑娘家越來越低的頭,越來越紅的臉頰……

「原來,三郎哥哥擄人芳心竟也是個高手」

听到李元的低語,薛崇簡忍不住扭頭去看另一頭正靠近一群女子低聲調笑的姜皎。眨了下眼後才悶聲道︰「你想听誰的詩?」

李元一愕,仰頭望著薛崇簡,旋即笑生雙頰︰「表哥要吟詩給我听?只要是你吟的,我都喜歡。」

薛崇簡聞言,臉上竟是一紅,定定地望著李元,雖沒有說話,卻是直接牽起她的手,緊緊地抓著……

李元垂目相看,只是悄悄地抿唇偷笑。

如果,一直這樣倒也不錯……

在一剎那,她心里這樣想著。可是,男女之情真如她所想的一樣簡單嗎?便是這一刻,只是單純地喜歡著,可以後呢?

返回洛陽城里時,她沒有再隨薛崇簡同行,而是坐了車駕,跟在三郎哥哥馬後。趴在車窗上,她默默地望著並馬而行,不時把頭靠近低語秘議的三郎哥哥與姜皎等人,若有所思。

車馬入了洛陽城,周遭便漸漸喧嘩起來。李隆基便也不再多說,別了姜皎等人,回過頭看看李元,策馬近身,笑嗔道︰「怎麼?這會兒倒安靜下來了,剛才是何等張揚啊」

李元偷笑,歪著腦袋想想,回道︰「難得可以在安樂面前張揚,我怕錯過了機會以後會後悔。」

「只怕你現在舒服了,日後才真是後悔。」收了聲,李隆基又笑道︰「罷了,你開心就好。便是天塌了,總有哥哥替你擋著。再說,我看二郎他……」聲音一頓,他想想又道︰「也好,現在神都之中大概沒有哪個能似姑母一樣庇護于你了。」

心口一沉,李元臉上的笑有些發僵。怔了半晌後才突然開口問道︰「三郎哥哥,你可是真心喜歡王家姐姐?」還是也另有所圖?

李隆基拉住韁繩,策馬緩行。過了足有半柱才側過臉去靜靜地望著李元,「阿王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娘子……」

只這一句,便讓李元苦笑起來。到底還是……深吸一口氣,她甩了甩頭笑著招呼李隆基上車。等到李隆基坐定,她才正色問道︰「看那姐姐的身手,王家當是武將出身吧?幾品的武將?領著多少的兵將?又是什麼樣的背景?」

李隆基看了她兩眼,才低聲道︰「不過是個五品的果毅校尉,品級不高,不過手中倒是有一隊人馬,雖然人數不多,身手卻還是不錯的。而且,據說祖上同太原王家有些遠親,只是這些年沒什麼走動了。」

「看來三郎哥哥查得很清楚了嘛」李元玩笑似地說了一句,可心里到底是有些感慨。卻原來不是洛水偶遇,一見傾心。而是早就細細考量精心挑選過的……

靜了片刻,她才平聲靜氣地道︰「听起來,王姐姐的父親官職是低了些,不過這樣也好。豪門權貴雖好,可若真與那樣的人結親,只怕要引人忌憚了。而且雖然官職低,卻是個軍職,手中又有人馬,日後不管怎樣,于三郎哥哥都是個助益。」偏了頭,她挽著李隆基的手臂輕輕晃著︰「怎麼樣?你有沒有同阿爺提起呢?是不是就已經就定下王家姐姐做我的嫂嫂嘛」

李隆基溫言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啊,怎地不同阿儀一樣,少操些心呢」

「姐姐她……」咽下快到嘴邊的話,李元咬著嘴唇,還是決定先不說她的擔憂。只是笑著撒嬌,把話頭岔了過去。

回了相王府,才知道姐姐還沒有回來。李元在房中踱來踱去,也等得有些急了。靜下心想了半天,還是決定這事還是要找個人商量商量。喝斥了想要跟著的婢女,她一個人沿著回廊往豆盧氏院中走去。

同長安的王府一樣,豆盧阿母的住所是最偏的。格外的清靜。院外是一片竹林,此刻初春,林梢一片新綠,隱約的,不知是從哪里飄來的一陣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踏上竹林間的小徑,李元不知怎麼的,但覺身上一寒,心頭隱隱有些驚顫。捏著手指,她停下腳步,側耳听,卻是听到一聲清脆的鳥啼,除此之外,便是微風拂過竹尖的沙沙聲。分明是沒有人,可為什麼,總覺得怪怪的,汗毛都有些乍起……

皺起眉,李元快步穿過竹林。便見到前面半開半合的院門,舉步快行,她剛走到門前,還未伸手,門已經吱呀一聲開了。看清門後站著的宦官,李元驚訝地瞪大了眼,沖口道︰「王寺人?莫非阿爺在里面?」

那麼,剛才她走過竹林時的感覺就不是她多疑了。是真的有人在監視著這座院子嗎?咬了下唇,她邁進門里,下意識地回眸望了眼根本看不出有人的竹林,壓低了聲音靠近王英︰「王寺人,外面林子里有人……」

王英抬頭,笑得從容,可聲音卻也未拔高,只是低聲回道︰「奴婢知曉,縣主放心……」

听他這樣一說,李元倒真是放下了心。看來,不過是府中侍衛。可是,怎麼阿爺來見豆盧阿母竟要人這樣守衛森嚴嗎?之前他自己的院子也未曾如此啊

皺了下眉,見王英以手示意她進房,李元便不再遲疑,徑直往院中走去。只是,人還未走上台階,他便听到房中傳出男子的說話聲。只是,這聲音……可不是阿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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